味燻得無法靠近。這香味實在太過頭,簡直讓人窒息。他正待屏住呼吸湊近,忽聽得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你果然在這裡。”
蘇淺塵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埋怨自己今夜實在魂不守舍,太多失策。他緩緩站起身來,淡淡道:“爹。”
“我一聽說王府出事,便知道是你下手。你怎能如此衝動?”
“爹!”不待寇準的責備再出口,蘇淺塵已不易察覺地退了兩步,擋住葉翩翩,“不是我,”他看見寇準臉色一沉,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急道:“也不是盧姑娘。”
“不是她?”寇準眉頭微微一蹙。知子莫若父,他一眼就看透了蘇淺塵的欲蓋彌彰。“這個人是誰?”
蘇淺塵側身擋住寇準的視線:“爹,她只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女子,被趙元伉當成了棋子。人死為大,爹就不要再多加追究了。”
“這只是你的想法!”寇準的語氣中已然有淡淡的怒氣,“你哪裡沾染來這樣多的江湖習氣,凡事都是所謂道義!”
“爹,”蘇淺塵不待他說完,轉身將葉翩翩的屍身負起,淡淡道:“爹既然看不慣這樣的習氣,從今往後,你還是炙手可熱的宰相,我還做我的浪蕩子也就是了。只是爹在朝中呆的久了,只求不要忘了如今國家危難才是。”
寇準看著他長身落寞的背影,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幾分蒼涼之意來。“隨兒!”
蘇淺塵全身都是一震,腳下再也邁不動步子。父親有多久沒有這樣叫過自己了?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這個名字,都快忘了自己是誰。
又或者,其實是他刻意想忘掉這一切。
“你要去哪裡?”寇準問出這句話,語氣中已有幾分辛酸的哀求之意。
蘇淺塵身形頓了頓,微微側過臉來:“請爹相信我,也相信鑾錦堂!”
“你站住!”寇準厲聲喝道,“我已上奏懇請聖駕北巡親征,家國危難,難道我會坐視不理麼?你不許離開京城半步,若是你有何不測,我如何向你母親交代?”
蘇淺塵竟沒有轉身,反而迎著天邊那一縷漸漸明亮起來的霞光,緩慢而堅決地踱步上前。“請爹放心,若我果真不幸,到了那邊自然會向母親解釋清楚。母親通情達理,不會責怪你我的。”他說到最後,臉上竟帶上了幾分笑意。
寇準蹙眉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晨光熹微中,緊蹙的眉頭久久不展。
《河漢清淺》澹臺玉涼 ˇ國仇家恨ˇ 最新更新:2012…01…08 08:10:46
不知是不是空氣中的氛圍太過肅殺,今年的寒冬似乎來得格外早。蘇淺塵一路北上,那簾卷西風的蕭殺,竟已然經不起深秋的清薄。
出京師向北,沿途的城鎮似乎也已經聽到了契丹大舉入寇的風聲,且對契丹人這一次的聲勢浩大略有感預,雖然兩國相交數十年,自大宋開國以來戰遠遠多於和,但這一次,恐慌氛圍如瘟疫一般迅速在北界傳染開來,一路上滿目都是南遷的百姓,滿目都是蒼涼的荒蕪。蘇淺塵一路逆著人流而上,就連他的情緒都不自覺被渲染得有些沉重。
他這些年恣意人生,見過人間疾苦,可是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讓他沉重得幾乎挪不動步。
“打打打,真不知有什麼好打的,打了這樣幾十年,還是打不完!”
“呵,先帝急著要收復幽燕,結果打了一輩子,幽燕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先帝不知道,現如今皇上更不會知道,那幽燕淪落已久,只怕早已不是大宋的國土了!”
“爹!這話可不敢胡說!快走,天色要暗了。”
中年漢子拉著堆滿家當的牛車,車沿上坐著鬍鬚花白的老者,跟在車後的婦女領著兩個孩子,手上還抱著一個不到半歲的嬰兒,風塵僕僕與蘇淺塵擦身而過。他們在急著趕到京畿,或許只有皇城天子腳下才是安全的地方,至少在他們心裡是如此。
蘇淺塵忍不住去想那老者的話。朝中政事他聽得不少,倒是從未想到過這一層。他忍不住嘲笑自己,嘲笑那些成日裡高喊著收復幽燕的所謂仁人義士——他們,包括他自己,還不如一個世代為農的老者看得清楚。
很長的時間,他竟然邁不動腳步。周圍皆是扶老攜幼的南遷隊伍,恍然間他有種錯覺,彷彿此刻站在了兵荒馬亂的歲月巔峰,站在塵土飛揚的硝煙頂端。百姓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寫滿了安土重遷的不捨,甚至寫滿了埋怨——唯獨沒有看到收復故土的豪情壯志,半分都沒有。
就像一隻高飛的雄鷹,突然折斷了雙翅,在這萬里長空中竟然沒有任何憑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