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做姐姐一樣朝夕相處了十年的人。“是他乾的?你明明知道他要殺你,為何還要服毒?”說到暗器和用毒的本事,葉翩翩比她高出一籌,連她都能發現的藍馥草,葉翩翩絕不可能吃下去還毫無知覺。
也不知葉翩翩有沒有聽到她的話,眼淚模糊了她精緻的妝容,染上了胭脂的紅。“你……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們一同……”她的話突然停住了,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那張精緻的臉已經沒有了半分血色,被月光一映,幽暗慘白有如鬼魅,卻帶著幾分驚世駭俗的絕塵之美。
也許這一刻,葉翩翩終於放下了一切塵緣,終於洗脫了一切塵孽。
“六姐。”盧清吟的心猛地下沉——在生與死麵前,她已然忘記了葉翩翩所做的一切,忘記了自己曾經那樣心寒地絕望過,曾經那樣深切地恨過她。葉翩翩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安詳,平靜得幾乎聖潔,一縷散落下來的秀髮漫不經心地輕掃她的蛾眉,勾勒著臉上初生嬰兒般純潔的安詳。
她這一生縱然短暫,終究是一場轟轟烈烈。愛便愛得情深似海,恨也便恨得乾脆利落。她不啻是個決絕的人——連盧清吟都有些羨慕她,羨慕她終於得到了解脫。
霜重露寒的寂夜秋寒肅風,盧清吟的淚水在風中很快冷卻,冰冷地劃過臉頰,刺痛她的心。她伸手抱住葉翩翩漸漸冰涼的身子,心中翻湧而起的委屈和失落瘋狂地擠壓她僅剩的神智,在這偏寂無人的深夜裡,她終於敢盡情地哭泣。
“吟吟!”很遠很遠地,忽然傳來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盧清吟全身都是一震,還沒來得及轉頭,已經下意識地霍然站起,縱身飛快地幾個起落,離這個聲音遠一些。
“吟吟!你站住!”蘇淺塵的聲音裡滿溢著焦急和期待,就是那七分急切三分溫存的意味,最終還是絆住了盧清吟的腳步。
“你還找我做什麼?”盧清吟沒有回頭,遠遠背對著他,冷冷地道。
盧清吟一句話問得他無言以對。她說得不錯,事已至此,他又還何必找她?找到了,又能怎樣?
盧清吟長嘆一口氣,幽幽道:“你找到了我,你還是宰相之子,我還是盧家的餘孽,你父親不殺我,我總是要殺他。我今天沒有機會下手,還有明天,只要我活著一天,我總要將他手刃,否則我就是死了也無顏面去見我爺爺和爹孃。你問問你自己,我們還有見面的可能,還有見面的必要麼?”
蘇淺塵心中冰涼已極,隔著這夜,隔著這晚風,盧清吟染血的白衣微微飛揚,那無盡夜幕中無盡的落寞,瞬間化作一柄利劍刺透了他的心。可是他們之間隔著這夜,就像隔了永世也無法觸及的距離,他竟然邁不動步子上前哪怕尺寸。
盧清吟一伸手,將一物遠遠拋過來。蘇淺塵伸手接住了,只見是一隻小小的錦盒。只聽盧清吟道:“這是剩下來的九陰丹。你放心,我欠你一條性命,一定會想辦法還給你。”
蘇淺塵心中痛如刀絞。他遠遠看著盧清吟,良久才柔聲道:“吟吟,你沒事嗎?是你受傷了嗎?”
盧清吟沒有回答,更不敢回頭,縱身躍過外城城牆,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充耳不聞身後蘇淺塵的喚聲。她怕,怕自己回答,或是一回頭,就會忍不住想要轉身衝回去撲進他懷裡,怕自己會想忘了這一切跟他走,回到他們從前一樣。
可是她自己,亦或是寇準,都不可能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她和寇準之間總要有一個人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初出茅廬短短四年,便與鑾錦堂的名聲一起,成為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八小姐。有多少人死在她劍刃下,她自己都已經快要記不清了。可是身為一個殺手,身為一個最該沒有良知不會心軟的殺手,她竟然連自己真正的仇人都殺不了。她不在意所有人都罵自己喪心病狂,不在意日日過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可是她不能忍受自己揹負這樣的血海深仇而苟且偷生。這種痛苦時時刻刻啃噬著她的心,讓她一刻也不得安寧。
最可笑的是,她一直活在一個個謊言中。她和葉翩翩有什麼區別?她並不比葉翩翩幸運分毫。這世上除了自己手中的白綾,還有什麼是可以相信的?她若是再相信,只怕遲早有一天,會連自己都身首異處還渾然不覺。
這個世界,真是寫滿了諷刺啊。
盧清吟木然地飛快穿過內城,只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有如月光一樣蒼白無力。仇深似海的恨,她不能相報;刻骨銘心的愛,卻無法相守。她已然失去了所有,如今又還可以去哪?
蘇淺塵俯身檢視葉翩翩的屍身,卻被她身上濃郁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