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立即便有人將他們帶到後進院子裡,指揮他們將厚重的布匹下染缸,院子裡所有人,都有一雙怕人的手,藍紫深黑,粗糙起皺,被各種染料經年累月地浸染,早已不辨原先顏色。
納蘭述不讓君珂接手染布,只要她負責搬運布匹,郡王爺修長白皙的手,在熱氣騰騰的大鍋前攪拌染料,在翻滾著各色色彩的染缸裡撈起布匹,紅黑藍紫各色布匹在手指間翻飛開去,靈巧而嫻熟,君珂看得有些發呆——這養尊處優的傢伙,在哪學得這一手的民間勞作技巧?
其實如果堯羽衛在這裡,一點驚訝之色都不會有,天語之族培養人才,向來和別人不同。所有孩子都沒有童年,自幼經受人間捶打,學習世間百藝,他們認為所有的動作都符合武學至理,單看你是否有悟性而已。並且好的護衛人才,就該全通百業,才能更好隱藏自己,所以從納蘭述開始,到堯羽每一個人,這些世間雜務,少有不會的。
院子裡熱氣騰騰,每個人都埋頭勞作,老闆娘下得任務很重,很少有人有閒心去關心別人怎麼做事,納蘭述輕輕巧巧完成任務離開,這些長年被艱苦勞作折磨得失去一切感覺的麻木的人們,頭也沒抬。
晚飯是白水煮白菜,糙米飯,白菜裡有一些肥白的肉片,所有人抓著碗等在髒兮兮的廚房門口,直到這個時候,這些麻木的人才有了點活氣,兩眼放光地擠在門口。君珂和納蘭述也被塞了個碗,君珂抓了那個碗,還在那裡四處找開水想洗一洗,忽然看見兩個人吆喝著,搬來菜桶,重重地往地上一頓。
呼啦一下,宛如潮湧上了沙灘,君珂只覺得眼前一花,轉眼身邊就沒有了人,再一看,人都撲到了菜桶上。
菜桶前人頭擠擠湧湧,君珂身邊空空蕩蕩,納蘭述呢?
君珂踮起腳,抬頭一看,臉黑了……
納蘭述撲在最前面!
納蘭述一手舉一隻大碗!
納蘭述把身邊的人都給擠了出去!
君珂垂淚,捂臉——哦,這人我不認識他!
“小弟,吃飯吃飯!”納蘭述興奮的聲音傳來,君珂唰地向後便退——兄臺,和這群窮苦人爭食,你好意思麼你。
她勉強笑著,做了個“我還不餓,你吃吧”的手勢。
“拿著拿著。”納蘭述一把將碗塞在她手裡,“我還沒去打飯呢。”說完又轉了回去。
君珂這才注意到他自己的碗還空蕩蕩拿在手裡,搶的原來是她的。這回他回去,也不搶了,老老實實等在最後,等飯菜舀回來,只有半碗渾濁的白菜湯,半碗糙米飯。
君珂看看他的碗,再看看自己的碗,她碗裡菜滿飯滿也罷了,居然神奇地還有一塊瘦肉也罷了,關鍵是她那碗菜一看就乾淨新鮮,飯也潔淨,不像納蘭述的滿是沙子。
“這種地方吃飯,第一碗很重要。”納蘭述對她笑,“這種廚子一般都黑心,新鮮菜放上頭,陳菜在下面,而且大家搶得厲害,急起來會用碗下去撈,連手都浸到湯裡,那得多髒?飯也是,沙子沉在下面,上面第一碗才不會有沙,所以你得吃第一碗,是不是味道還不錯?”
他小口小口喝著自己滿是剩菜也許還沾過那些破碗人手汙垢的湯,笑眯眯地對君珂誇讚他搶到的第一碗,君珂怔怔地望著他,捧著碗的手指微微發燙。
“快趁熱吃啊,味道沒你想象得那麼差……”納蘭述忽然語聲一頓,君珂很清晰地聽見了一聲細微的沙礫摩擦聲,那麼響,想必牙齒被咯得不輕。
納蘭述臉上,一絲表情奇異,有點尷尬有點痛苦有點無奈,捂著半邊臉,卻在努力對她微笑,“哎呀,吃得太認真,咬著了肉骨頭,可惜被我咬過了,不然讓給你。”
君珂笑笑,做了個“便宜你”的口型。
然後她低下頭。
一滴眼淚,落在白菜湯裡。
晚上睡覺的時候,納蘭述用十個銅板,買了老闆娘提供的被子,說是被子,其實就是一床爛棉絮,被面破得像漁網,散發著經年不洗的人油味兒。
這樣的被子別說君珂沒法蓋,納蘭述也不打算委屈自己,說到底,買被子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那些苦哈哈們,累了一天,回到通鋪倒頭就睡,轉眼鼾聲四起,君珂本來一直擔心這些人和他們拉呱,不要說出什麼破綻來,此時才放下心,也不禁佩服納蘭述,這地方雖然條件艱苦,但也只有這裡,才是最沒事端,相對最安全的地方。
月亮升起來,昨夜下了一場雪,今天的天氣便尤其寒冷,看見冷月光,便覺心頭也浸潤了涼意,君珂不敢打坐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