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敲開了信任的堡壘——納蘭弘慶原本是不信的,這天下,遲早是納蘭君讓的,他何必費那麼大事,非要武力奪取政權?但姚家買通皇帝近伺,在他耳邊有意無意吹風——陛下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聖壽無疆,何況還有正當盛年的太子殿下,皇太孫看似離皇位近在咫尺,其實變數太多,等候太久,年輕人性急氣躁,難免……嗯嗯。
任何皇帝,都不能忍受自己的龍椅被人覬覦,哪怕我明天給你,你今天也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何況那一夜的燕京發生的事,確實每件事都讓皇帝不滿,姚家和姜家也並沒有露出要對皇太孫趕盡殺絕的意思,只是一再暗示,在這種情形下,再將整個京中的兵權和戍衛調動大權交給這兩人,已經不合適了,應當選擇老成持重的將領予以接替。
皇帝猶在舉棋不定,姚家遞交上來的那份古怪的名單讓他下了決心,名單雖然指向不明,但其中涉及的利害關係卻令他心驚,不由反思自己給太孫的權柄是不是過重?一旦出現任何問題,納蘭氏皇族面對的就是傾覆之禍。
皇帝左思右想,終於還是將皇太孫從城門前召回,一番長談,對這位自己愛重的孫子,納蘭弘慶並沒有過多苛責,只是暗示了當下的憂慮,納蘭君讓據理力爭,最終卻不得不主動請辭京城全軍總管之職。
年輕的皇太孫,從宮中出來時,面對冬日欲雪的天際,發出了一聲深長的嘆息。
而沈夢沉,也被迫中斷了盟民區的事務處理,召回沈相府待勘。
可以說除了主持冀北計劃的沈夢沉和納蘭君讓外,朝中其餘人,並不在意納蘭述和君珂逃生與否的重要性。在姚家和姜家的心裡,朝廷的水越渾越好,事端越多越好,這樣他們才有機會獲得軍權,多年來,除九蒙旗營由皇帝親自掌握外,其餘京中軍權,都由納蘭君讓和沈夢沉牢牢把持,姚家的姜家的子弟,無法獲得哪怕一個參將的職位,如今,煊赫無邊的這兩人終於被潑了冷水,他們的機會來了。
納蘭述逃了又怎樣?冀北那邊已經陷入算計,納蘭述逃回去也無力重振江山;君珂逃了又怎樣?不過區區兩萬雲雷軍的統領,別說雲雷軍不一定聽她這個丫頭片子的,就算鬧反——你聽過兩萬人撼動江山的例子麼?
他們逃了更好,逃了,朝廷才有警惕,才不得不分心處置,才會調動更多的邊軍力量去圍剿,才會有兩家子弟更多出頭獲職的機會。
正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姚家明知那名單來得蹊蹺,依舊抓緊了機會推波助瀾,姜家反應極快緊隨其後,由納蘭君讓沈夢沉構築的鐵板一塊的燕京,給一份輕飄飄的名單,割開了缺口。
名單雖輕,裡面暗藏的心思卻厚重,如果沒有納蘭述對這些掌權者的足夠了解,沒有他對燕京貴族私心和勢力集團博弈的精準把握,這一份名單,達不到這樣的效果。
訊息,斷斷續續傳了來,搜捕雖未停止,卻因為上頭爭權奪利而有所懈怠,隱藏在陋巷裡的納蘭述和君珂,漸漸摸著了當前燕京局勢的輪廓,他們在等待著機會。
柳杏林和柳咬咬,也在等待一個機會。
兩人這一天東躲西藏,好幾次險些被巡查的兵丁發現,都是柳咬咬眼疾手快,扯著柳杏林躲了過去。
“怎麼辦?”柳咬咬愁眉苦臉撫著肚子,“寸步難行啊燕京,走了快一天,還沒走出兩里路,這樣子怎麼出城?啊我餓死了,又不敢出去買東西,到處是兵,杏林杏林,你為什麼要叫這名字?”
“啊?”柳杏林正在緊張東張西望,聽她前面說得好好的,後面莫名其妙來這一句,傻了傻。
“叫你一聲我就想起杏子林,金燦燦黃澄澄的大杏子,沉甸甸地垂在枝頭,望一眼就要流口水,聞一聞香到了骨頭裡,啃一口甜到了心裡……啊我受不了啦!給我咬一口!”
柳咬咬撲過來便要咬,柳杏林哭笑不得推她,“別鬧!別鬧!”
“你身上一身汗,都發餿了。”柳咬咬嫌棄地推開他,“這又不是夏天,也能出這麼多汗,哎,聽說城北死了好多人,幸虧不是夏天,不然得出多大事啊。”
“是啊。”柳杏林想起那晚看見的慘狀,渾身顫了顫,“幸虧不是夏天,不然死這麼多人,又不運出城,瘟疫一定會起來,那全城都要遭殃。”
“嗯,不過我們還是……”柳咬咬突然轉過頭,一把抓住柳杏林的肩膀,“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幸虧不是夏天。”柳杏林嚇了一跳,傻傻看她。
“不對不對,後面那句。”
“全城都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