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慎之張口欲呼,卻聽到身後的人一句吩咐,“隨她去吧。”
青袍緩了緩,他只得合了手中摺扇,轉而對上那頭隻手遮天的俊雅人物,斂眉稟道:“大人,慧敏公主那頭,出了點毛病。”
莫懷臣舒袖負手,似有絲漫不經心,垂首眼波浮過滿地的狼藉,“何事?”
“她忽然闖進了宮裡,撞見了雁安,雁安正好、正好沒穿衣裳。”
那頭的聲調依然平靜,“然後呢?”
劉慎之只得硬著頭皮據實道:“公主發覺了雁安肩上並沒有李邈的那道舊傷,一時叫嚷起來,被雁安暫時拘禁在宮中‘候雲園’。”
莫懷臣不禁有些傷神地揉了揉額角,“雁安人呢?”
“雁安,雁安他……似乎溜出宮了。”
“那就把他捉回來!”
開元城中還是老樣子,條條水路紛紜,市集上吆喝聲起,和著木漿搖歌,在石橋水色間悠然縱橫。一道馬上人影好似一團烈火,在街市裡幾乎橫衝直撞,片刻工夫便獵獵卷出了開元城。
城外一片林野湖泊,三條岔路蜿蜒延伸。傾瞳一時拉馬停駐,清顏泛起幾分躊躇。恍神間只見有三兩漁人搖船歸來,彼此誇耀著今日的收成,黝黑的面孔映著湖光歡悅而得意。
“秋後的魚兒可真肥,我今天打的這條青魚比你家那個小子還大呢。”
“切,你那算什麼。我這一條河豚就頂你那一網魚了,明天一早上集市尋個好買主,肯定能賣個大價錢。”
“河豚?那可是好東西啊,不過前段時間才聽說吃死了個人,現在沒有館子再敢收,難說賣得出去呢。我說,要不咱哥兩個嚐嚐鮮得了。”
“去去去,別人大館子裡的廚子不會做,你就會啦?小心有命吃沒命活。”
“你試一試不就知道。”
“做夢!”
又是河豚!
傾瞳皺皺眉,滿腔心事在腦中陣陣如潮,終於挫折地垂下臻首。
人在高處,便有太多不由自主,不由自主捲入風起雲湧,不由自主捲入愛恨心機。如今連與他最初那一段過往,也好似浮在層雲之中,變得莫測難明。她選擇憤而離開,也許,亦是不想聽他親口承認吧。原來,她杜傾瞳也有軟弱至此,選擇逃避的一日。
正自心灰意冷之間,後頭揚起了一陣蹄聲,不緊不慢的好似主人那般散漫,隨之飄起帶著戲謔的笑音,“我說,你們吃了叫暴殄天物。那條河豚,爺買下了。”
傾瞳回首,只見暮色中那人錦衣狐裘,策馬行近,驚豔的眉目穠麗似被丹青描畫了數遍,那般熟悉好似忽然撞進了胸口,細看卻又並不全然一樣。他更豔,更媚,並不如那人的清雅孤高——居然是經久未見,她幾乎忘卻的宮人雁安。
傾瞳一時錯愕驚亂,只道這人不請自來,不知有何企圖。
雁安卻悠然地打馬直至湖邊,隨手拋下白花花一塊銀子打發了目瞪口呆的漁夫。也不知他低聲說了什麼,那兩人居然忙不迭地划槳就往另一頭搖去,他這才提了那肥胖的河豚,十分滿意地又折回來。
這一次,他毫不避嫌地探身靠近,挑眉拋個媚眼,神色不似當年那般詭異魅惑,而是帶了些調笑的味道,“我說美人兒,你肯不肯賞臉,陪爺一塊兒喝酒談心,或者順便殉個情什麼的?”
這樣近的距離,他的身上居然再無一絲脂香。
傾瞳拉馬退開些,顯得客氣而戒備,“很久不見,雁宮伺怎麼有辦法出宮來?”
“這個麼……”雁安卻眉開眼笑,衝她勾勾手,“你靠近點讓我聞聞香,我就告訴你。”
傾瞳頓時沉下清面,拉馬便走,“不說便罷,就此別過。”
“哎哎哎,你別這麼性急麼。”他慌手便抓向她的轡繩,被傾瞳隨意一掌劈開。他痛得甩著腕子叫屈連聲,“疼疼,疼死我了。哇,你這麼壞的脾氣,豐子汐那小子,看來真是多災多難了。”
嬌軀頓時頓住,傾瞳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的人,“你說什麼?”
“我說,豐子汐那個小子根本就是沒經驗麼。還以為他到底眼光多高呢,挑來挑去卻找這麼匹烈馬。其實女人麼,天一黑都是一個樣,肯定還是溫良些的比較遂意。”
任是傾瞳如何精明淡定,究竟還是個妙齡女子,俏面一陣緋紅飄過,凌寒的劍尖就倏然點在雁安潔白俊挺的鼻尖上,“你現在不老老實實講清楚,恐怕日後都沒考慮什麼遂意不遂意的機會了。”
“喂,別這樣麼,女人這樣兇多不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