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頎長的身影隱在逆光中,凝視著軟椅中瘦弱的幾乎脫型的男人,手指微微有些顫抖,記憶中的清朗如竹的男子和眼前的身影交疊在一起,讓她一時有些迷惑,清澈的淚從他眼角滑落,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那滴淚落在她的手心,灼傷了她的眼睛。
愛?恨?恨嗎?不!聽聞他訊息的那一刻,所有的恨已經隨著喚醒的記憶而模糊起來,剩下的只有腦海中最隱秘角落裡封存的那些溫暖而美好的片段,愛不愛已經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他活著,好好的活著。
“你怎麼來了?”黑暗中,另一個聲音迴盪在大殿中,縱使隔著一段距離,卻依然能感受到那探究的目光和灼熱的眼神。
幾乎在一瞬間,無雙收斂起了所有的情緒,淡淡的問道,“他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黑暗中的身影緩緩的踱著步子,走到沉睡夢中的男人面前,擔憂的說道,“一個多月,原本我已將他體內餘毒壓制,卻在一個月前突然惡化……我已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無雙側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慕容雪,用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緩緩開口,“我不認為以你的醫術會解不了這樣的毒。”
慕容雪神情有些複雜,可卻沒有一絲一毫被人看透的窘迫,輕嘆口氣,“他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志,拖著殘破的病體接受群臣的朝拜,這樣的帝王生涯對他來說是莫大的諷刺,就算治癒,他也不會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程安然了。”
看著他,無雙的嘴角忽然揚起了一個弧度,忽然,眼色變冷,“所以你自作主張,想讓他解脫是嗎?”
像是感覺不到無雙目光中的冷意,他仍然微微笑著,“不,我是醫者,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他死了,你會傷心吧,我……不會讓你傷心……”
無雙眼皮一跳,抬頭望著他,他的眼眸並非深邃,也不那麼耀眼,卻如此明亮。
雙手撫上額頭,遮住有些疲憊的雙眼,捏了捏突突急跳的太陽穴,“很抱歉……”無雙抬起頭,目光彷佛有什麼閃爍了一下,“我有點激動!我的血中含有彼岸花的因素,取我的血來醫治他吧!但是,不要讓他知道我來了!”
“既然來了,為何要避而不見?這不像你的作風。”慕容雪抬了抬下頜,視線無聲的聚集在她臉上。
無雙的目光定定的注視著陷入昏睡中的男人,清瘦的臉頰,微微簇起的眉頭,黑色的發波浪般拂動,漆黑的一握,如同窗外的夜色。
“相見爭如不見,你不懂的——”
“我只知道他很愛你,你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這個世上,沒有誰是為了別人而活,這樣厚重的愛我不需要,也承受不起……”
在櫻花落盡的靜謐黑夜,殿內的燭火如帷幕落下,只有幾隻螟蛾纏繞在忽明忽暗的燈火旁,徘徊著……觸碰到燈火時,瞬間化成了灰,同生命劃過浮塵一樣的脆弱。
龍涎香馥郁的氣味充滿了黑暗的房間,鵬飛在屏風後慢慢踱著步子,聽到沉香木浴桶中時斷時續的水聲。
“進來!”在他出神地看著窗外漸漸西沉的滿月的時候,忽然聽見“嘩啦”的水聲,和一聲低沉呼喚。
他連忙從屏風後轉出,欣喜地道:“姐姐!”
無雙穿著潔淨的衣服,微笑道:“鵬飛——”
他緊緊地撲進她的懷裡,汲取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雖然他已經十七了!
藉著依稀的月光,鵬飛忽然瞧見一個深可見骨的疤痕猙獰的橫躺在她的手腕處,那裡,雖然剛剛用浴巾擦洗過,仍然有鮮豔的紅色液體,細細的滲出!
“姐姐!這是怎麼會事?”鵬飛忍不住脫口驚呼,急切的握住她的手腕,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傷痕?而且從傷痕的深淺來看,這是她自己劃出的傷口。
無雙抽回手腕,手指敷上腕處的傷口,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不過是取點血來用用,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姐姐,那人是誰,竟值得你取血救他?我不準!”鵬飛生氣地說。
無雙皺眉:“鵬飛,你雖然是我弟弟,但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
鵬飛眼閃過一絲委屈的光芒,隨即默默地轉身。
“生氣了?”頭頂傳來低沉的笑聲,“我有點累,剛才態度不好,向你道歉。”無雙扳過他的肩,對上他含淚的眼,抬頭卻掃到她眼裡促狹的笑意,鵬飛一時間又羞又惱,臉更加紅了,索性把頭埋的更低,不去理她。
無雙看著彆扭的鵬飛,嘴角擒著一抹柔和的笑意,心裡有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