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心裡深不見底的傷痛,這種傷痛令我顫慄。
我想起在斷崖上他那絕望的眼神,一身為我綻放如花的碧血,一股悽絕之意湧上胸間,前所未有的真切。
我忽然間相信了他所說的話,忽然間就原諒他所作的一切。
不禁哽咽道:“我相信你,你,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我……”
黑暗中他似乎輕輕笑了一聲,然後放開了我的手。
忽然間,一道白光照亮了我的臉。
前方的一扇門軋軋開啟,一襲白影翩然踏入,白光將他的身影投在我身上,如同巨石一般壓得我動彈不得。
我眼睜睜看著那扇門緩緩在他身後閉合,那裡面有巨獸狂喜的咆哮聲。
我從不知道向來淡靜自若煦如和風的他也可以如此慘烈決絕孤注一擲。
我冰冷的手分明猶有他一握的餘溫,他適才淡然的問話還縈繞在我耳邊,我忽然想不顧一切的追過去,無論生死都拉他回來,一如我曾為他擋刀,曾為他躍下深潭。
但我不能。
春熙跟朝辭同時抓住我。
我尖叫:“崖雲……”
朝辭也大叫:“你回來,事情可以解決……”
他沒有回頭,一襲白衣被白光吞沒。
門將光華傾軋成一線,終於完全消失。
冰冷的黑暗如潮水一般將眾人再度吞沒。
尾聲(上)
突然地底一聲轟然巨響,大地為之震動,若不是有兩人扶著我,當即便會跌倒。
“你們馬上離開這裡,棲鳳山將要不存了。”薄清波重新燃起燭臺。
兩人忙拖著我往外走。
春熙道:“朝辭,你的人也要馬上撤走。”
猶豫一刻:“崖雲的人也不能留在這裡。”
朝辭終於放開了我的手,他疾步離開。
春熙轉頭瞧著薄清波:“你也離開吧,這種鬼地方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你錯了。”薄清波微笑道:“鳳棲山藏有我最珍視的寶物,當年我進入此處,便已決定,有生之日,決不會離此半步。”
他注目春熙,“你是她的哥哥。”
春熙眼神裡有著防備:“我知道,那又如何?”
“那麼,請你照顧她。”他微笑著道:“我知道你會。”
春熙半拖半拉著我離開,最後索性打橫抱了起來。
洞壁之外士兵如潮水般急退,朝辭看到兩人出來,臉色稍松,迎上前來。
“把小雪給我。”
“不。”春熙笑道:“我剛答應她爹,這輩子都不會放開她。”
突然身後一聲巨響,空中冒出一團烏沉沉的濃煙來,迅速擴散開來,剎那間遮雲蔽日,天色陰霾。
兩人不敢再爭,拔腳往山下跑去。
烈焰突然從被白光劈開的山腹中沖天而起,濃煙裹著無數碎片翻滾在空中。
火勢迅速蔓延,片刻間,半個棲鳳山已陷入火海之中。
天空被燻得赤紅一片,天地瀝血,蒼生塗炭。
朝辭奔在前頭,眼見火勢來得極快,他急中生智,領頭跳入山澗之中。
轉身往春熙伸出手,“快過來。”
清涼的溪水令我暈沉的頭腦漸漸清醒,耳畔嗡嗡作響的雜聲漸漸遠去,恍惚中似聽到晨霧縈繞的寺廟傳來的一聲晨鐘,又似是那人低低的一聲嘆息。
我的臉上緩緩溼了。
一支被震碎的殘荷橫裡飛來,掉在我的面前,欲隨溪水流去。
我彎身撿起,驀然間,淚落如傾。
朝辭回京後,依蕭橋留言,在御書房半空的菊花酒瓶內尋得先帝遺詔。
詔曰:皇位傳與二子朝辭,不容旁人覬覦。
十天後,離國二皇子帝朝辭即位,帝號元涼,年號嘉興。
三月後,京城近郊,皇家別苑,梅見山莊。
涼帝初次駕臨。
圍守在別苑附近的軍士遠遠見到便拜服於地,黑壓壓的一片。
他一向布衣來去,談笑無忌,舉止不羈,從不以身份示人,亦少有人對他這般傾服。
只是此刻天下皆拜服之時,卻彷彿獨自一人立於曠野之中,只覺無限孤單。
恰此刻秋意正濃,難得的黃昏風雨欲來,天色陰霾,秋光離合。
他緩緩推開了那扇門。
身後秋風裹卷著兩片枯葉並一瓣殘花旋轉著先他一步衝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