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幹粗活呢,我寧願自己苦點也不希望他的身子再受磨難。可他似乎心意已決!
最終我拗不過他,他還是去了,我不放心,尾隨而至。躲在一旁,看著玉樹臨風的他穿著舊舊的粗布背心,在三教九流的搬運工中穿梭,他的斷腕暴露無疑,惹得周圍的人對他議論紛紛,他不理不顧,全部的心思就放在肩頭的大麻袋上,一趟又一趟地往返與船隻和運貨地點。
烈日當頭,烤得他滿頭大汗,汗水流過他臉上的傷痕,在弧度完美的下巴處凝聚成河,一滴滴雨落塵土。背心貼著身體,已經不知道汗溼多少次了。他扯下紮在腰間的汗巾,抹了一把臉,又繼續朝貨船走去,再出來時,肩上又多了兩大包,一手費力地扶著,一手壓著,步履有些蹣跚了。
我不忍再看下去,擦了奪眶的淚水,轉身離開了碼頭。回到家後,我悶在房裡又是一番痛哭,我以為我已經做好了面對苦難的準備,我以為我可以承受即將發生的一切,但是當苦難如此直觀地呈現在我面前後,我才發現,我的承受力不過如此,我並沒有想象中的堅強。
善淵天黑以後才回來,他的臉和手臂都曬脫了一層皮,曾經玉石般的肌膚變成了小麥色,再過不久,絕對就會變得跟那些碼頭工人一樣,黑炭一個。
我從心裡堵到喉嚨,一口飯也咽不下,他的胃口極好,足足吃了三大碗,吃完以後就要蓮依幫他燒水洗澡。
我趁著他洗完以後鑽進了他房間,他的上身光著,頭扭向背後,似乎在塗藥,聽見我進門的聲音,他趕緊藏起手中的藥,將身子坐得端正,不讓我看他的背後,還一臉柔和的笑意。
我搶過他手中的藥膏,咬著唇道:“我來幫你吧。”他連連說不用,我堅持著,他才無奈地側過身子,看著他被磨得縱橫交錯的背,我的眼睛又潮溼了,輕輕幫他把藥塗好後,將臉貼在在他堅實的背上,帶著懇求的語氣道:“不要再去了,好嗎?我們現在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
他低著頭,沒說話,片刻之後,才長吁一口氣,轉過身子,將我抱進他懷中,細細吻著我的額頭,我的眉眼,極盡溫柔地道:“總歸有這麼一天的,未雨綢繆嘛,多賺點錢以後咱們就做點其他的小生意。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真的,我一個大男人,這點苦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倒是你,沒必要那麼拼命地找事做,錢的事,交給我來發愁吧。”“可是……”他不容我再多說,霸道地吻住我的唇,讓我沉醉在他的深吻裡無法自拔。
正纏綿得如痴如醉的時候,聽到細細的笑聲,我倆趕緊分開,側頭一看,原來是謹兒偷偷溜進來,撞見了我們的香豔好戲,掩嘴嬉笑呢。善淵倒是神態自若,我怪不好意思的,捂著緋紅的面頰出了善淵的房間。
他依舊每天欣然前往碼頭,絲毫不覺得苦,我漸漸隱忍後,不得不預設接受。黃瑛也想到賺錢的法子,就是賣字畫!她在家寫好畫好以後拿到紙鋪去寄賣,賺得雖是微薄的小錢,但好歹也是一份收入,她的人蕙質蘭心,她的畫也構思精巧,形似神俏,清新秀麗,以寫意花鳥為主,還有她的字,俊逸挺秀,嫵媚多姿,行筆圓熟而灑脫,我對她的那雙巧手真是羨慕不已。
倒是我,百無一用,什麼特長都沒有,和善治一樣,成了吃閒飯的。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一個月,這天,我和黃瑛還是和往常一樣在房間畫畫,她畫我磨墨,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譁,隱隱夾雜著哭聲,我倆趕緊放下筆墨,出去探個究竟。
一出門,便看到院子裡站著幾個陌生的男人,長的人高馬大,凶神惡煞的,善治縮在地上,鼻青臉腫,二太太抱著他不停哭著。
黃瑛衝上去,擋在他們面前,質問道:“你們幹什麼?”領頭的那人冷笑道:“幹嘛?收債的!”他將一張紙甩到黃瑛臉上,紙左右輕飄,緩緩落地,黃瑛顫巍巍地拾起那薄紙,是一張欠條,赫然寫著:
周善治欠瑞福煙館捌仟元整,在一九三零年七月十五日前還清。口講無憑,立字為據。
欠款人:周善治(手指印)
一九三零年六月十五日
黃瑛差點沒暈過去,臉色慘白地將欠條遞到善治面前,怒斥道:“善治,你為什麼會欠這麼多錢?”善治無顏以對,雙手抱頭,一副痛苦無助的模樣。
領頭的收債人又道:“再給你們三天時間籌錢,要是籌不到的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走!”甩下這句狠話,他們大搖大擺地離開。
“善治,你說,是怎麼回事?”黃瑛加重了語氣,幾乎是竭力嘶吼了,她從未如此生氣過,二太太抹著眼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