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博陵侯兵困京城,自己看到了一個絕佳的時機,一個可以剷除最後一個障礙、即新任統領杜廣生的時機。儘管,素來敦厚的杜廣生對自己很好,也從來沒有妨礙過自己。但是,為了前途,為了讓自己成為姑母最為倚賴的心腹,杜廣生只有死路一條。
第一次出手害人的緊張與忐忑,到了第二回,便是令自己都驚異的平靜。
這一回,為了徹底避嫌,是孫傳宗陪同杜廣生去了博陵侯的大營。計劃非常順利,杜廣生死在了一個兵卒的刀下,刀刃上是西域劇毒,他連一絲思考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都不知道那個兵卒是誰。緊接著,孫傳宗便刺殺了那個行刺的兵卒,一切都天衣無縫。
杜廣生死了,而利用杜廣生的死,使得博陵侯的幾名心腹部將扶靈入京,如此,重華殿夜宴,才能這樣便利地剷除博陵侯。也正是因為這個在旁人看來的巧合,才讓彼時尚為梁王的攝政王,對自己生出信任。
所有擋路的人都盡數除去,當自己最終登上驍騎營統領之位,孫傳宗也順理成章地成為副統領。手握重權、又得姑母信任,自己終於真正做到了揚眉吐氣,那一年,自己不過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就已經看到了無限光明的前途。
再後來,自己娶了邱藝澄,榮登神機營統領之位;再後來,自己迎娶木棉,又入兵部供職,一路升到正三品兵部右侍郎。對於曾經那個父母雙亡、背井離鄉、奔赴少林寺學武的少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富貴險中求,自己做到了。
心緒被猛地拽回,疼得鑽心,彷彿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用力撕扯,毫不留情地要剝去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部分,朱祈禎陡然出聲:“不!不是他!”
“朱大人,我知道你很失望,我知道你萬萬想不到,也萬萬不敢相信,十年的朋友、兄弟會是這樣的人。”孫傳宗適時截斷,擲地有聲,“但我做不到,我無法容忍!我在驍騎營的比武大會,被蕭竹筠壓制得那樣慘!為何他總能平步青雲,而我只能默默無聞!我做不到!”
孫傳宗緊緊盯著朱祈禎空洞的目光,一字一頓:“不值得,我不值得你救,一人做事一人當,攝政王要如何處置,悉聽尊便!”
奕渮滿腹懷疑,冷冷看著朱祈禎:“朱祈禎,他說的是真的嗎?”
朱祈禎的嘴唇一張一合,有淚水蜿蜒而下,良久,他機械似的開口:“不是我做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
孫傳宗劇烈跳動的心陡然停止,他沒有落入攝政王的圈套,若他承認我說的話是真的,就逃脫不得推諉罪行的嫌疑,若他認為我說的話不是真的,那方才的一番言語功夫,悉數白費。
所以,唯有咬定不是自己做的,又不知道我的話是真是假,那才合理合情。
朱祈禎,你懂得保住自己,就不枉我攬下全部的罪責。
孫傳宗以額觸地,紋絲不動,這樣的姿勢,恰到好處地不會讓淚水奪眶而出,而唯有鎮靜自若的自己,才不會讓朱祈禎改變念頭。
一切都結束了,蕭竹筠,欠你的債,由我來還。
孫傳宗合起雙目,等待攝政王最後的裁決。
奕渮靜靜望著面前跪著的兩人,目光冰冷若千年封凍的堅冰,不帶一絲溫度:“孫傳宗,念在你多年行事謹慎、為本王奔勞行走,本王就賜你自盡。本王只會給你一天的時間,明日的朝陽升起來的時候,本王希望看到你府裡豎起白幡。”
朱祈禎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光滑如鏡的地磚上,劃過臉頰的一瞬,有滾燙的觸感。他牙關緊鎖,彷彿含著一口熱血,直到牙齦都微微發酸。
朱祈禎劇烈地顫抖著,想要開口求情,但寬大的袖子底下,卻是孫傳宗緊緊按住自己掌背的手,那樣緊,那樣熱,彷彿是一生一世的時光,都盡數灼燒在掌心的溫度中。
腳步聲,一步一步離去,最後一絲的念想,也抽絲剝繭一般的離去了。
孫傳宗緩緩起身,轉過身的那一剎那,幾乎是蚊蚋一般的輕聲細語,那是最後的訣別:“千萬,別來孫府……”
孫傳宗也離去了,偌大的書房,只剩下自己一人,風緩緩拂過臉頰,那樣徹骨切膚的寒冷,根本無法牴觸,彷彿是五臟六腑、連同全身的溫熱血液都被帶走了,只剩一副空殼。朱祈禎再也無力抑制,伏地痛哭。
第七十七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2)
第七十七章
梨花滿地不開門(2)
朱祈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朱府,自己一定是面色蒼白,步履踉蹌,才會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