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會認為做生意是一件多麼光彩的事,剛才他不還說他不會“與民爭利”麼?可是,既然來了西州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再也沒有那麼多牽制顧慮,她怎麼能甘心繼續無所事事?實在不成,他還有三件事情沒答應自己呢裴行儉沉默半響,卻搖頭笑了起來,拉著琉璃坐在了榻上,“琉璃,以前我只知道你喜(炫書…提供下載)歡丹青,竟不知你這還有這許多奇思妙想,你喜(炫書…提供下載)歡做什麼,想做什麼,如今可否都跟我說說?”
琉璃看著他溫和的笑容,心裡一暖,輕聲道,“其實我也沒想得太清楚,只是覺得自己如今可以多做些事。譬如這雕版印字,其實開始不過是靈機一動,但這十日裡眼見著把雕版一點一點刻製出來,我心裡的歡喜真是無法形容。如此一來,一則解決了十郎之事,二則西州乃至敦煌等地之人,也可以用上更好的歷譜,怎會是與民爭利?分明是利人利己還有那白疊,我總覺得應當可以織出更好的布帛來,或許還有別的事情,此刻我還想不大出,但我總想去做一做,試一試,我不想整日悶在家中,只能與那些官眷來往應酬”
裴行儉凝視著琉璃的面孔,目光越來越柔和,終於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既然喜(炫書…提供下載)歡,便去做。只是就如你適才叮囑十郎,如今這些日子,有些事還是莫讓外人知道是你的主意才好,若是遇到為難之處,也定要告訴我;再者,不許太累著了,你一做事便什麼都忘了,攔都攔不住,以後再不許這樣。你能不能應了我?”
琉璃的臉上頓時綻開了一個歡悅的笑臉,用力點頭,裴行儉嘆了口氣,笑著揉了揉琉璃的頭,“你要記得應過我,若是做不到,看我怎麼罰你”
琉璃睜大了眼睛,“你會怎麼罰我?”
裴行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若敢把自己累著,我會讓你天天早上都睡不醒”
琉璃又好氣又好笑,啪的一聲開啟了裴行儉的手,“不跟你胡說了,我去看錶兄去。”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裴行儉也笑著站了起來,“走,咱們一道過去,我想了想,十郎若是要把東西搬過去,人也帶過去,須得掩人耳目才好,我倒是有個主意……”
這一日太陽剛剛西斜,曲水坊的裴宅通往後院的夾道門便突然開了,安十郎沉著臉,指揮著十幾個男僕將許多沉重的皮袋和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一趟趟的運到了街對面不遠處安家的一處空宅中。
有好事者上來詢問,安十郎便淡淡的道,“這宅子既已經賣給裴長史,後面的庫房自然也該騰出來,不然豈不是佔了裴長史的便宜?”那副神情語氣,全然不似談論自家親戚的模樣。
待到兩三趟把物件都運完了,那位裴長史的夫人倒是親自送了安十郎過去,自己也在那邊宅子呆了許久,直到天色快黑才一臉鬱色的回了家。
第二日,那位長安來的裴長史因為替都護府節省開支,斷了自家親戚財路,又非要自己全擔下來的事情,便在都護府和市井中流傳開來。自然是竊笑者有之,感嘆者有之,只是當都護府的六名雜役聽說此事之時,心頭滋味又是格外複雜一些——他們剛剛接到安排,自己此後便是裴長史的庶僕。庶僕的所得錢糧原比雜役為多,事情卻更清閒,按說自是天大的喜事,可這位性子迂腐至此,這要是跟著他……
眼見幾個都護府裡有名的疲賴人物交頭接耳的走了出去,管事不由鬆了口氣:這幾位爺背後的靠山都是極硬,因此雖然有的一貫囂張跋扈,有的喜(炫書…提供下載)歡偷雞摸狗,卻也無人敢過於管束,如今這般打發走了,終於少了好些頭疼之事六名雜役中有一個名為白三,祖父原是麴家的管事,因在軍中立了大功而被放為良民,他自小跟著父祖練過功夫,只是時常貪杯,性子又太過急躁,因此一直不得重用,但雜役卻是人人都怕他。另外幾人都在說笑之時,只有他神色冷淡。聽到有人說道,這位長史至少性子是個好的,只要伺候好了他日後說不定也會有一番前程。他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前程?這位長史自己有沒有前程還兩說”
幾位雜役都有些吃驚的看著他,他冷冷的道,“你們是不知長安那邊的規矩,若是有前程之人,焉能到咱們這來,說不定過些日子,又打發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白三原是比別人有見識,眾人聽他這般一說,不由洩氣,有人便嘟囔道,那還不如好好撈上幾筆,省的不賠本……白三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正是,過了這一遭,誰知以後會如何?”
幾個紛紛點頭,來到裴行儉的面前時,雖然是努力做出規矩矩的模樣,眼光還是忍不住瞟來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