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倒也罷了,便是這般一直不曾病過,其實全是靠一口心氣撐著,一旦鬆下來,便是病如山倒。”
阿燕站在那裡,眼前慢慢的有些模糊,娘子之前如何她雖不曾親見,卻也聽小檀說過,自己跟了夫人之後更不必說,這些年來,她可不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走錯?一時都不敢鬆懈大意?原來娘子不是不會得病,只是不敢病也不能病,好容易如今塵埃落定,卻是把這些年欠下的都一氣發了出來……她咬牙忍住了眼裡的酸澀,聲音沉穩的問道,“韓醫師,服藥之前,婢子們還能做些什麼?”
韓四想了想,“夫人此病不怕發熱,只怕寒厥,最忌汗出陽絕,你回去多用些暖囊溫著些,若是……寒氣過了膝部肘部,快些過來知會我。”
阿燕一言不發轉身走了出去,隱隱聽見身後傳來麴崇裕嚴厲的聲音,“再派兩匹快馬去軍營,務必找到裴長史!”
過了將近半個時辰,熬好的藥才終於送到了後院。琉璃卻一直昏昏沉沉,一碗藥汁竟是喂不了幾口,便又悉數吐了出來,阿燕和小檀分別餵了幾次,不但沒下去多少藥,還吐溼了枕被,眾人趕緊換了一回。
隨著日頭西沉,她的高燒並未再發,手腳卻一直冷了上去,漸漸過了肘部和膝蓋。韓四得了訊息,忙趕了過來,不時凝神搭脈,眼見藥水不進,他的一張臉也越來越白。雲伊默默的坐在床邊,兩隻手都伸在被子裡捂住琉璃的一隻手;小檀紅著眼守在一旁,便是拿起一杯水,手也是抖的;只有阿燕還算鎮定,不時將已略冷下來的熱囊又加上少許熱水,只是自己的手被燙了兩下卻是全無知覺。
到了掌燈之後,眼見琉璃的臉色愈發蒼白如紙,四肢都是一片冰冷,被子已加到了三床,被子裡又用了好幾個熱水囊,她依然是不住發抖,身子也慢慢蜷了起來。韓四忙又寫了方子,只有甘草、乾薑、生薑、附子四味藥,讓小婢女送到前面,好讓前院的藥鋪夥計趕緊煎出來。小檀忍不住道,“韓醫師,這般喂不下去,換藥又有何用,你可還有什麼法子?”
韓四黯然道,“若是男子,可以先用艾灸溫陽通經,再推拿下藥。”
雲伊忙道,“那便趕緊用,你還等什麼?”
韓四聲音更低,“要、要先脫去中衣。”
雲伊不由也呆住了,屋裡幾個人相視一眼,臉色都是有些發灰:西州雖不是長安,卻也沒有女子脫去中衣讓醫師艾灸的道理,若真這般做了,傳出去還了得?
一片死寂之中,只聽急促腳步聲響,門簾砰的一聲被撞開,一屋子人回過頭來,都看見了一張蒼白僵硬的面孔。
裴行儉的衣著幾乎有些狼狽,黑色的披風上有大片泥灰的痕跡,袍角也撕破了兩處,目光定定的看著床頭,幾步到了床前,低聲叫了一句“琉璃”,聲音已全然嘶啞,隨即才抬頭看向韓四,“她怎麼樣了?”
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就如戴上了一張白蠟面具,一雙眸子裡卻彷彿有火焰灼燒,韓四立時低下了頭,“韓四無能,夫人,用不下藥。”
裴行儉怔怔的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也無法呼吸,一雙眼睛完全的暗淡了下去,只是下意識的轉頭看著琉璃,好一會兒才猛然透出一口氣來,連聲音都變得僵硬起來,“還有沒有,什麼法子?”
韓四咬了咬牙,“或可艾灸。”
裴行儉眼睛驀然亮了起來,“煩勞韓醫師一試!”
韓四遲疑道,“艾灸,需去衣炙肌,穴位在背後與……下腹。”
裴行儉微微一怔,鄭重的欠身行了一禮,說的依然是那七個字,“煩勞韓醫師一試!”
韓四愕然睜大了眼睛,隨即長長的出了口氣,轉頭看向阿燕,“多切幾片薑片,每片都銅錢大小,再加兩盆炭火!”
兩盆燃得正旺的炭火被搬進了裡屋,原本便極為暖和的屋子愈發熱了起來,韓四的額頭上更滿是汗水,裴行儉已脫去披風與外袍,不知在何處被擦得血跡斑斑的手掌也用熱水浸泡清洗過一遍,這才伸在被中,一陣悉悉索索之後,將琉璃的中衣解了下來,又托起她的頭,推開枕頭,慢慢的將她翻了個身。
大紅的絲被退下來一些,露出的脊背消瘦見骨,裴行儉的眼神不由一黯,韓四神色倒是鎮定了下來,先將刺穿了幾個小孔的薑片放在脖頸和肩胛之下的幾處穴位上,又在薑片上點燃了艾條。青煙嫋嫋中,艾條換了一炷又一炷,足足七炷之後,才取下薑片,直起身子,轉過背去。
裴行儉並不遲疑,伸手將琉璃輕輕翻轉過來,見她的雙唇似乎多了一絲血色,不由閉了閉眼睛,吐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