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來,只見房中設了一張圍屏矮榻,後面又用屏風隔開,隱隱看得見一張帶帷幔的箱式大床。
康氏將琉璃讓到榻上坐下,兩個婢女端著熱水毛巾等物進來,先讓琉璃洗了手臉,臉上敷上面膏,唇上點了胭脂,又把她的頭髮打散重新梳了一遍,康氏到裡面找了一支赤金點翠的雙股釵,一件藕合色鳳眼團花的綾襖和一條鵝黃底聯珠戴勝牡丹紋錦的裙子,琉璃一一換上,康氏看了半日,搖頭嘆道,“也不知日後什麼樣的男兒,能娶了妹妹去。”說著將一面手持的銅鏡交到了琉璃手裡。
琉璃照了一照,裡面那張修眉深目的精緻面孔果然比平日又美豔了幾分,她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的相貌集中了父母的優點,既有慄特人的輪廓鮮明、眉目如畫,又有父親這邊的五官秀致、肌膚細膩。只是這樣的相貌,剛開始還讓前世沒有生成大美人的她沾沾自喜了一把,此後她就慢慢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長成這樣,如果沒什麼依靠,實在算不上福氣,說白了就是長了一副以色事人的模樣。要不然,珊瑚就不會處處針對她,恨不得毀了她的臉,而曹氏也不會先是一心想把她賣給哪個飢不擇食的色鬼,之後又心心念念要把她送入教坊。
眼見康氏眼巴巴的看著她,琉璃只能放下鏡子笑嘆道,“嫂嫂,這真還是琉璃麼?”心裡卻下定決心:以後出門絕對不能打扮成這樣!
康氏笑了起來,只覺得微微有些憐憫:這個表妹枉自生了好相貌,看她來時的打扮,此刻的神情,竟然是在家沒有用過好東西的……阿翁家似乎只有一個姑母,卻是多年不來往的,阿翁突然領了她回來,莫不是要讓她住下?還是準備說給小郎做妻?——橫豎與自己無關,要急也是米氏,如今想說給小郎的史九娘,不是她的表妹麼?當下親親熱熱的挽了她道:“走,咱們一道出去,也教阿家阿翁吃上一驚!”
琉璃也就笑著和她一道出來,還沒進上房,就聽見裡面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呸,這叫甚麼法子!依六郎的主意,咱直接上門去打殺了那婆娘也罷!”琉璃腳下不由一頓,康氏已經拉著她挑簾進去,笑道,“六郎又要打殺了誰?莫嚇到了大娘才好。”
一箇中等個子、長了滿臉絡腮鬍子的人轉過身來,摸著腦袋笑了笑,看到琉璃,眼睛一亮,“這就是大娘?”琉璃笑道福了福,“琉璃見過六表兄。”六郎上下看了琉璃好幾眼,大聲嘆了口氣,“姑父當真是豬油蒙了心!”這話琉璃卻只能裝作沒聽見,目光一轉,只見六郎身邊還站在一個身材瘦高、眉目和舅父有些相似的年輕人,大概就是舅父的小兒子十一郎,看見琉璃,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大三郎卻站在舅父身邊,那張臉一眼看上去只能注意到那兩撇向上捲起的八字鬍,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三郎也笑眯眯的看著琉璃,父親剛剛告訴他,這個表妹一手畫工甚是了得,只怕比家裡的幾個畫師都強,又願意留下幫襯如意夾纈,沒想到樣貌也如此出眾——可惜就是家世太差了。
琉璃上來和他見禮時,三郎便笑道,“表妹莫擔心,適才表兄已遣人去知會姑父你在咱家了。”
第5章 人情如此 謀立門戶
這位表哥派人去通知庫狄延忠了?琉璃立刻回頭去看了看天色,只見日已西沉,卻是黃昏時分了。她笑了起來,“多謝表兄體諒。”長安各坊都是日落就關門,五更之後才重新開,要是關了門還在外面的路上晃,那叫犯夜禁,是要捱揍的。看這天色,庫狄延忠就算得了訊息,也不可能過來逼自己回家了——除非他想在這裡過夜。這位三郎自然是成心挑了這時候送訊息去,畢竟,此時風氣再開放,女子不知下落、一夜不歸也不是什麼好事。
三郎將琉璃的反應看在眼裡,對她的評價又高了三分:原來還是個伶俐的!又笑著補充道:“表妹原是迷了路,幸虧遇見了阿母,少不得要留你住上幾天,明日正好初一,坊門一開你們便陪阿母去大慈恩寺燒香吧,也好為姑母祈福。”
琉璃忙應了個好,不由又抬眼看了這位長得有點像阿凡提的大表兄一眼:他的心眼也太多了點吧!大慈恩寺在長安城的南邊,要去上香,她明天一早便要從坊裡的南門出去,而庫狄家住在懷遠坊西邊,自然是從西門進來。有了這個時間差,就算庫狄延忠一早就找到安家,他和曹氏難道還能追到大慈恩寺去,在大庭廣眾下嚷嚷著不讓她給亡母上香而要她去參加教坊選撥?這樣一來,無論以後事情如何發展,自己所作所為固然無可挑剔,舅父一家也自能立於不敗之地。
卻聽六郎嘟囔道,“就阿兄花花腸子多!對付那種想把女兒送進教坊的人,也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