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智便問,“你日後有何打算?”
琉璃心裡一緊,嘆了口氣,“琉璃也不知道,如今也不過躲得一日是一日。”停一停又道,“琉璃若能生為男子,還能到舅父的店裡做個畫工,倒也逍遙快活。”
安靜智腳步頓了頓,回頭看了琉璃一眼,只見她滿臉惆悵嚮往,不由微微一笑,“你為何想做畫師?”
琉璃笑道,“約莫是自幼便愛,今日拿起筆來,只覺得重新活過來一般,若是能日日如此,這生也不枉了。”
安靜智點了點頭,心裡思量了一番,便道,“你且安心在舅家住著,那邊自有舅父去交涉,某倒要看看,今日你阿爺那名門之後,還有何話說!”
琉璃心中微喜,面上卻只訥訥半響才道,“舅父的心意兒心領了,琉璃卻怕真惹惱了庶母,就算躲過明日,她若勸唆著阿爺胡亂找戶人家將兒嫁了,卻如何是好?”
看見安靜智皺起的眉頭,琉璃在心裡嘆了口氣:她若打聽得不錯,此時的男女其實是可以自行婚配的,但大多數人家還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便宜母親安四娘當年自行擇婿,與孃家鬧翻,落得如此下場,她自然不想重蹈覆轍!
她算是看出來了,此時出嫁女兒與孃家的關係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像曹氏就常常帶珊瑚和青林回孃家小住,曹氏的父母若是病了,她還要去照顧,而曹氏有什麼事情,第一個找的也是孃家……在這個時代,沒有孃家撐腰的女人大概是沒法混的吧!所以曹氏才吃定了自己,所以她今天找的是早不來往的舅舅,而不是父親最怕的那位小姑媽——庫狄家日後大概是靠不住的,她還不如和舅舅這邊搞好關係,日後或許還能有個倚靠。
比起感情來,如今的琉璃相信,利益才是更可靠的東西。三年來,這段先是裝聾作啞後是臥薪嚐膽的生活,早已教會了她謹慎。今日所作所為,不過是讓舅父看清楚自己的價值、自己樂意被利用的態度,同時也擺出了交換條件——幫她擺平那個家庭的麻煩。
眼見安靜智沉吟不語,琉璃又輕聲道,“舅父有所不知,如今兒家凡事均由庶母做主,不但幾個奴婢都是庶母的心腹,外面也人人只道庶母便是兒家主母。要將兒送入教坊就是庶母的主意,琉璃這三年來只出過兩回家門,今日能找到舅父這裡來已是萬幸,只求躲過明日的教坊之選,日後是不敢想的。”
安靜智心裡一動,頓時有了主意,臉上露出笑容來,“你且放心,舅父自有主意,定不會讓你那阿爺與庶母拿捏你的婚事。”
舅父看來明白自己話裡的重點了,琉璃不由鬆了口氣,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
此時兩人已經沿著坊內的大道走到懷遠坊正中心的十字路口,往右一拐,安靜智回頭道,“到了。”
琉璃抬頭看了一眼,安家大門是向南面街而開,一間兩架的門屋,雖無多餘裝飾,卻也高大齊整。安靜智上前敲響門環,一個十來歲的童子立刻開了門,安靜智便道,“去稟告娘子一聲,外甥女大娘要在家住幾日。”小童答應一聲往裡飛跑,安靜智則帶著琉璃一路走了進去。卻見裡面是一個兩進的院子,兩邊都是廂房,穿過中堂,後面有一處小小的假山,繞過後才是後院正房,和琉璃家一樣是三間四架的構造,卻高大寬敞了許多。
琉璃剛走到上房前面,門簾一挑,從裡面走出三四個女人,打頭的是個身形豐碩、眉目豔麗的中年女子,一頭金髮,先用慄特語跟安靜智說了聲,“外甥女要來也不早些說,”,隨即快步走來拉住了琉璃的手,上下看了幾眼,嘆息道,“好些年沒見過大娘了,何時長成了這樣的美人?”說的卻是長安話。
琉璃知道這是二舅母,忙笑著叫了人,“是兒魯莽了,打擾了舅父舅母。”二舅母石氏笑著拍拍她的手,“自家人如此客氣作甚?”又拉了她介紹了後面的幾個,那個黑髮黑眸,只是面板格外白皙些的,是二舅長子三郎的妻子康氏,旁邊那個褐綠色眼睛、個子高挑的是次子六郎的妻子米氏,最小的那個卻是二舅的小女兒七娘,今年十三歲,生得和母親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量還不足舅母一半,琉璃上前逐一見過,二舅母又道,“再過一兩刻鐘,你的三個表哥也該回來了,還有個表哥卻是跟了他叔父去了西州,只怕要夏天才能回來。”
康氏心細,見琉璃臉上身上還有些灰塵,便上來挽了她的手道,“阿家看見妹妹盡顧著歡喜了,還是兒帶妹妹去梳洗下才好。”二舅母這才注意到琉璃風塵僕僕的模樣,笑道,“你去好生幫大娘收拾下,換件鮮亮衣裳出來。”康氏笑應了,拉了琉璃便往東廂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