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夢……”我哭著跪倒在他旁邊,握著他那墜著粗鐵鏈的手:“孟恩,我偷偷跑回來了……我……想見你……”
顧不得什麼,只是一頭埋在他的肩上哭著,不敢看他流露溫柔得讓我沉淪的臉,越看越只是心疼。他回了神,右手緊緊環著我,順著我不倫不類的侍衛辮子,帶著哽咽的聲音低沉而溫暖:“阿蓋……你好嗎?”
我忽的抬起頭,眼睛紅得像兔子:“你走的那天,我決定不掉淚,迎著風撐著眼簾用力不眨眼。爾後,無時無刻不在等你,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你說我,可能會好麼?”握著的手愈是緊了,碰觸到他修長手指上薄薄的繭:“不好,我很不好……”
他疊上一隻溫熱的手,淡開我臉頰的淚水,溫溫的磁性嗓音卻一掃先前的陰霾:“傻瓜……知道麼,不管遇到什麼,只要想到你,孟恩就會告訴自己,我很好……”
是麼?是你愛得太傻!孟恩,你對阿蓋的這份執著,只會激起我深深的無奈和負罪感。我只知道,是什麼角色,就要演什麼戲,自己卻無可阻擋地取代了你愛人的位置。你對我越好,我就越是自責——我只是愛情的傀儡,愧對於過去的押不蘆花,也愧對於你……
我久久不知如何回答,心中柔軟的地方被這份陰差陽錯的感情傷得生疼。囹圄的陰冷氣息很快把熱淚變涼,自兩頰滑下,滴入脖頸的時候鑽心地寒。
也顧不得想太多,心裡的話爽然地脫口而出:“孟恩,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我早已不是當初的阿蓋,受不起這份深沉的感情!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我一直不敢和你言說。一切錯都在我,我自私到,捨不得放棄……”
孟恩定定地看著我失態般的一段沒頭沒尾的話,手的溫熱卻一直未離。我忐忑地看著他的神情從驚異到鬆軟和淡然,卻更讓我慌張到不知所措——難道孟恩以為我是故意說出來氣他的?難道他以為這個小女孩因為他的落魄而耍脾氣?我正欲開口解釋自己的穿越,一個冰冷的唇卻已覆疊於微啟的朱唇之上:“嗯,我知道……”
他蜻蜓點水般結束了這個吻,站起身只是望著高窗之外的銀色月牙兒,口中的話也如月光般細細流淌出來:“我一直都知道,你已不是你。”低頭,他微笑著拿掉我不知什麼時候弄到頭上的稻草:“過去的你,嬌蠻又粗心,遠沒有你如此心細;喜歡甜得發膩的奶茶、喜歡說話;只讓我換你作‘押不蘆花’,只把‘本郡主’掛在嘴邊……”他沒有因瞥見我驚訝到目瞪口呆的臉而停下,用發白的手指淡開了我額前的碎髮:“你雖然已不是你,我卻依然還愛,無怨無悔。愛的前提,就是要有歡樂和喜悅在裡面。你為我帶來的驚喜和快樂,我比誰都清楚。世上或許有一段不可代替的感情,卻沒有一個人是不可替代的。你沒有錯,我亦是。”
我無從想象眼前的男子,一直是懷著怎樣的感情和心態;我只知道,因為他的“痴”,因為剛才他的淡然,著實把一直以來籠罩在我心上,那些對於阿蓋此人的愧疚、對命運萬劫不復的陰影,驅趕得一乾二淨。孟恩用他獨有的陽光照耀著我,然而今天的他,更像從竹葉上滴落的露珠般清冽,反射著迷離的光。心之澄明,讓我感動,也嫉妒被她深愛的押不蘆花。如果我真是她,該有多好。
孟恩幽幽地轉向高處透下光的角落,問著自己:“孟恩,為什麼不死心?”
錯愕至極,抹去冰涼的淚,我的聲音異常冷靜:“不是不死心,是死不了心。”
“孟恩……我該怎麼救你離開這個……鬼地方?事情,是不是很嚴重?”
我問得發自心底,這樣的好男子,怎能屈居在只和老鼠蟑螂說話的陰溼角落,他應該和陽光齊伍;可是,我也問得很遲疑,戰敗之事,總覺得事有蹊蹺,卻是種說不出來的怪。沒等他回答,我又好奇地急著補上一句:“所謂‘潰不成軍’,所謂‘只餘十七騎’,是為何?”
孟恩自嘲地輕笑:“為何?只不過是我太笨罷了。”
他類似自輕自賤的表情讓人難受,我硬下聲音,撅起嘴來:“我要你好好說。”
“智者順時而謀,愚者逆裡而動。”孟恩語氣猛然變得嚴肅,認真的眼睛裡閃著琉璃般遊走的光。無奈至極,他的嘴角泛出一絲苦笑:“謀而後動,這一向是立於不敗之地的最終原因。愚笨如我,卻偏偏忘了這一點。若有後人,定當我歸於短短十二字——‘少年天真,英勇有餘,智謀不足’也,至此,我亦無話可說……”
話音剛落,忽聽獄門外幾聲刻意的咳嗽清嗓:“一炷香時間快到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