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是那樣的牽腸掛肚。“江南好,風景曾舊港,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滿載一身傷痕,兩袖清風,我倆回到故地,相對悽然苦笑。——不要緊不要緊,改過自新,從頭做起。誰沒有絆過一做半跤,誰沒經歷一波三折,有什麼大不了?有些人鬱郁不得志,空有曠世才華,也寂寂而死;有些人終其一生,遇不上一個叫他心神顫動的人,也寂寂而死;有些人……嘿!我倆才不會死,頑強的生命力,叫我們除了互相嘲弄之外,再也沒有比這更適當的事兒可做了。
素貞奔波市定,捧腹喘息。看樣子也是時候了,兵來將擋,水來上掩,發生了才將就著應變便是。一邊撫慰。忽然,一陣熟悉的呼喚傳來,嚇了我一跳。
“娘子!”
素貞無端地激動起來。忘記了腹疼如絞,她支撐起來,循聲望去。
“相公!”
許仙氣急敗壞奔來,扶著她:“娘子你怎麼了?”
我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衝上前,把二人隔開。
“你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來幹什麼?”
“小青,你讓我說,是我的不對!”
“滾!”
“小青,”素貞拄著,“聽他怎麼說。”
“不,你滾不滾?看我不取你狗命——”
一怒拔劍出鞘,不由分說,橫裡一刺,被他逃過了,我再奮力劈下,他仆倒在地,不住地移退,雙手亂搖,臉青唇白。我不肯罷手——但我沒有什麼壯舉,以上也許只是一種姿態。素貞撲過來,橫亙在中央,一手擋我利器,一手護住許仙,畫面演變為一個滑稽的三角形。
“娘子救命!娘子救命!”
許仙充分發揮他的老弱斯文,他慌忙地為自己辯護:
“娘子,都是那法海,他挾迫我依從,到了金山寺,還把我鎖在內堂,擇吉剃度,我聽得外面水聲鼎沸,只知是你來相救,心中又喜又憂,都是那法海
我罵道:
“我不恨法海。我只恨你。你不是人!”
我放不下,又提不上,那劍,真無用:“你在此刻又來幹什麼呢?簡直冤魂不散。”
意猶未盡,嘆一聲:“冤摩!”
“相公,”素貞見我恨意稍減,便問:“你是怎樣來的?鎮江離杭州路程遙遠——”
“啊!莫不是法海派你來陷害?’”我道。這男人信不過,他已名譽掃地。
“不,請聽我說。我是乘水漫金山形勢混亂之際,就在寺下一個洞逃出來的。那洞壁上有撰刻,寫著‘白龍洞’,我見一道很深的石縫,僅容一人側身而過,不管一切,便逃走了。”
我也聽過這樣的一條通道,不知在哪一朝,哪一個仙人所成,不知為什麼原因,總之,他用了那捷徑,自鎮江閃身來了杭州。
為什麼逃離法海魔掌?難道我不明白嗎?他這樣狗尾巴上的露水,經不起搖擺,說不定是以為金山寺必遭沒頂,又趕來投奔素貞了。
我看扁了他,再也不肯記掛他一絲好處。變了心的女人,最是頑固,根本不肯回頭。現今叫我回頭看他一眼,沈腰潘鬢?我也不屑。
一個男人,好應該像磐石一樣,貫徹始終,任憑風風雨雨,不屈不撓,目空一切,傲然挺立。——像法海便是了。
不不不,我怎麼可以拿敵人來作榜樣?真犯賤!
我把自己的靈魂招回來,對許仙喝道:
“不管你怎樣來,如今只要你走。我們都不打算再要你,就當作從來不認識吧。”
回頭問素貞““是這樣吧?”
她含淚道:“是,你還是走吧。”
許仙手足無措:“娘子,別這樣。幹差萬錯,都是我不好。但說實話,我不再三心二意了,我會像最初最初那樣愛你一
最初最初?可以嗎?誰可以旋身就回到最初,把錯失萎敗都一筆勾銷?
“我要當孩子的好父親!娘子,我向你賠還不是!”
素貞淚流被面。她心軟了。
她徹底地原諒了一個不值得原諒的男人。女人就是這點犯錢!
許仙也懺悔痛哭。
********百夜思,任憑他反覆地變卦,她又反覆地原諒——無論她多口硬:“不要他不要他!”到頭來,她還是原諒他。一切都是枉然。我枉作小人。
這就是緣。
太玄了,緣來,木相干的兩個人走在一起。她當初不過碰到什麼是什麼,誰曉得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