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你情迷心竅了,但凡要置身事外,最美滿的話就是‘一概不知’。”
“這也是人之常情呀。假如換作是你……”
我忙作勢一截:“永遠不會是我。”真是,不管我怎樣說,她都不會聽我的了,何必多費唇舌?“你聽著,我一概不知!”
素貞捉住我的辮子,輕輕朝我頰上一拍。我倆又親明地笑起來。
像不久之前,每當她聽見我講一句俏皮語,一時接不上口了,她都會這樣的拍我臉頰,很高興我倆還是舊時一般的熱切。
——誰知,門外又來了那男人。
許仙面帶愧作之色,向素貞遞上一把扇。
他什麼都不提,只輕展扇面。
呀,真是好扇,是異色影花藏香細扇。
“看,我在徐茂之家扇子鋪買的,專程買來,希望博得娘子一笑。”
“算了。”素貞也不提。
但我決不放過他。
“許相公,雖姑娘算了,我小青可有話要問。”
素貞忙維護:“已經過去了。小青你去泡壺茶出來。”
“不!”我立在原地。
“許相公,”我正色而道,“我要你一句話。如果你懷疑,你不要冒這個險。”
當我說完,素貞也望向許仙,聽他回一句話。
“這——這樣的,我向姊姊姊夫提出自了親事,本來是不必教他出錢,也甚樂意,以為我自攢得些私房,誰知一看銀子,妹夫接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上面鑿的字號,大叫一聲:‘不好了!全家都有禍!’…你們想想,妹夫是個怕事之徒,怎不馬上拿了銀子到官府自首去。官差握我問話,我只道‘一概不知’,然後他們追逼之下,方把這宅子供出——”
“你也以為我倆是賦?”
“連官差也查出不是了。”
“在官差未查出之前呢?”我忙問。
“小青,泡壺茶出來。”素貞打發我走。她在我耳畔,帶點央求和威脅,我也分不清是央求抑或威脅了,“我的事,你別管。”
我嘆一口氣。
撮了茶葉,好好一泡。
唐代飲茶十分講究,牌羽還寫過一本《茶經》來精研細品,那時用的是煎煮法,到了本朝,則改為泡飲法了。我泡的茶,自是最極品的好條,那還是頭春龍井呢,摘於清明節前,嫩芽初迸,形似羞心。明前龍井,又稱為“蓮心”,我把茶端出去。
又聽得許仙在道:“…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請放心。我許仙永遠不會二志……”
哈,怎的這個男人,起誓成了習慣?我失笑起來。
這條叫“蓮心’,但喝茶的二人,蓮也是蓮,並蒂的,剔去了苦心。話由他說盡吧,我無話可說了。
一生一世?
人的一生一世,才不過數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不過愛你數十年;何況,“一生一世”那麼重的賭注,有誰會全下了?但素貞,她的一生一世或許是無窮無盡的:千年、萬年、十萬年……?即使許仙付出了一生,他還是以小博大,拋磚引玉。
“相公請喝茶。”素貞被他看得羞澀了,只支使他喝茶,好等他的視線轉移。這樣的看下去,只怕她要昏了。
素貞也喝茶。心有靈犀的男女,不約而同地,連舉杯的姿態都是一致的——他們自己一定不覺。只為旁觀者清,我也看得怔住了,愛侶都心心相印,多美滿。日子久了,不知如何?一生一世?
他倆又一齊放下茶杯,說著以後的日子。
“相公,此地出了一點事,令我心中不快,想你也體諒,我不想久留於此。”
“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到蘇州去。”
許仙意外地道:“到蘇州去?”
難怪他意外。一下子要他離開了親人,離開了故業,離開了久居之地。不過是一個平凡人,怎禁得起變易。——何況,不是我刻薄,他有啥能耐另起爐灶?
許仙也算有骨氣:
“我許仙雖窮,但也有養家活目的責任,清茶淡飯三餐不憂。娘子要是眷愛,我倆何不在此紮根。”
因他這樣的一番話,我對他又改觀了三分。別看他文質彬彬弱質纖纖,也不似個愛撿便宜的。
素貞比我聰明,且中間又牽涉到愛情,她高興他這樣說。
“相公請聽我的,”素貞婉言,“我自小倒有點醫事上之識見,會得治病開方。要開藥店,一來此地全是你熟人,恐生嫉妒;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