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著刻刀的手止住——
他見到我倆。
在一個意外的時辰。
任何一個人,只要他不是窩囊廢,也一定會得選擇。名是虛幻,利才實在。說金錢萬惡的人,只因他沒有。
我打發他走了,他又打發底下人走了。
這場官司化作無形。我鬆了一口氣,還好原形沒有畢露,否則壞了素貞好事。
他心念一動,她就出現了。
不相信這是真的。當下,最老實的人也鼓不過此般誘惑。什麼也扔下不顧,在同僚的目送下,他趕緊赴一個註定的約會。
許議原來那麼一本正經,德高望重,知書識禮,文質彬彬,但。他跳上我們的船兒。
“你們看,”大夥在詫異,“許仙這廝找到他的活觀音了!哈哈哈!”
新月下的西湖。鼓樂聲大作,都是遊人玩賞助業
素貞道:
“船地劃到湖的那邊去好嗎?”
他忙不迭:
“好,越遠越好,人越少越好。”
“多少人比較好?”她笑。
“只我們兩個吧。”
素貞看看我:
“我們兩個,還有小青。”
“——我不去了!”我道。
他十分自責:
“我只是一對口快說錯。又怎會扔下你一人呢?你別小氣了。”
小氣?你去算一算,我與素貞相依為命有多久?如今你一個新人,成了新歡,還回頭來說我“小氣”?才不過三分顏色,便上了頭臉,氣得我:“我不去!”
許仙連忙過來作揖:
“小青,我說錯了,諸多多包涵,請與我們一道遊湖去。”
一我不去。
在唐代以前,民間活動只限白天,夜裡常宵禁,悶得很。唐末五代以來,直至今日,家室南渡後,夜市相當興旺。坊巷市井,酒樓歌館,常鬧至四鼓後方靖,而到了五鼓,又有趁早市的人開張了,所以最熱鬧好玩的,便是在本朝。
但這些都不是我的娛樂。
三人仍是困團在一樣的瓜皮小艇上,我百感叢生。
艙口亦兩條木板作凳。
時移世易,這一回,輪到他倆共坐一條,我坐一條。
幾天之間,我淪為了素貞的次選。真叫人坐不住,便跑到船頭上去。
並沒有誰造出來招呼我。
船慢慢地,慢慢地沿蘇堤流去,荷葉剛長出來,還很嫩,因是初長,分外用心,神秘而新鮮,容不得分人驚擾。很自覺地細意暗展。
新月爬上中天,把黑色的湖照得冷冷亮亮,心意澄明。蟲聲如繁雨急落,發出它們也不瞭解的鳴叫。
我曾在西湖倘佯五百年,今天晚上,厭倦它的陌生。是我先厭倦它,抑它先厭倦我?一切都分不清了。我只憶從前的懶散,無法接受今日之忙通。
當我回過頭去,便見素貞與許他喝喝細訴,她不知預備了什麼措詞,總之是甜言蜜語,這又不需要本錢,二人交換得密不透風。
自我姊姊的神情,閱讀得她之快樂。她從沒如此快樂過便是。
她說:“你看,這景緻多美滿,這環境多清幽,只希望好的東西可以永久。……”
他說:“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請放心。我許仙永遠不會二志。……”
如此這般,又談了一夜。僅僅是回憶,也足夠一百年用。船過孤山,許仙指著橋頭:
“這是白堤最先的一道橋,叫斷橋。”
“這名字不好,”素貞惺惺作態,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名字,“本身就像一出悲劇。如果可以改……”
我進了艙,接碴兒:
“我祝你倆不斷。橋斷有什麼相干?”
素貞過來,握著我的手道:
“小青,謝謝你。”
不過一句祝福,引發她感動如斯,我一時之間,也說不上話來。當時,我不是不真心的。無論怎樣,她是我姊姊。
要多少的機緣巧合,不相識的男女才可結成夫婦?
當我這樣豔羨著時,遊目於夜色,無意中見到堤岸上,有個小小的黑點,屹立如山。這個影兒,不知是誰。
他合什。只以目光緊隨我們船兒,不動。船兒走遠了,他沒有動過。
我並無將之放在心上。
這晚過得特別慢。
回去後我送他們一些禮物,我手扶欄杆,腳踏胡梯,上了閣,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