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媚娘,我們有多少年不曾如此牽手了……”
我一愣,他溫和的聲音響在耳畔,這聲音曾在我的心湖中激起淡淡漣漪。
李治修長的手指掠過我的鬢角,撫著我的眉眼:“如此美豔的雙眸中,究竟藏著什麼?”
我無聲嘆息,卻不答話,只輕輕倚靠在他懷裡。
繾綣的溫柔氤氳了記憶,化作花上浮金,晶瑩欲流,但這光,仍照不亮我心底最深的那一抹幽暗。
心中的淒涼是一杯深品的苦茗,單薄茶葉慢慢在杯中天旋地轉,色澤漸淡,一如秋天天光。
這盅茶終是要飲盡了。
我輕掙開李治的懷抱,笑意溫柔:“臣妾再為陛下烹一盅茶來。”
我舉步欲走,殿外卻有嘈雜之聲。
我蹙眉望去,一個年輕內侍已快步奔入殿來,撲倒跪地。
我認得他,他是自小便跟隨李弘的內侍,幾乎是片刻不離。
他的聲調微微哽咽:“陛下,皇后,太子,去了……”
砰的一聲,李治手中的茶杯跌落於地,茶液四濺,汙了我的衣裙。
前一刻的旖旎異色、眷戀情深,在這一剎那被抽離,如大夢初醒般。以為痛楚會奔湧而出,我輕按住心口,但心中卻只有一片空茫的平靜,如茫茫曠野,悽悽冷風,無悲無喜。
“你,下去吧。”我的聲音出奇的平靜,我回身望向李治,微微伸出手,竟感暈眩,“陛下……”
淚水滑過李治的臉頰,微顫,滴落。聽見我的叫喚,他一言不發,目光惡狼般銳利地盯住我,像是要一口將我吞噬:“是你?!”
我心中一顫,疼痛猶如刀絞:“在陛下心中,臣妾果真如此不堪麼?”
李治怔了片刻,冷硬的面容陡然崩潰。他的身子顫了幾下,而後頹喪地靠回榻上,他抬袖遮了臉,強忍嗚咽之聲。
長夜悄至,暗影重重,滿地斑駁,如水夜色漫了上來。
泠然清風拍打我的衣袖,燭火飄搖,映著我的影子,模糊而蒼老,我靜立不動,恍惚笑了,冷漠夜色或許是我最好的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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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本就清簡,如今人去樓空,又撤去了一些陳設,更顯空寂,已失去了往日的活氣與神采,望之蕭條,觸目冰冷。立於其中,恍若置身冰窖冷宮。
遣退了一干宮女內侍,我倚坐窗下。窗前一株雪白的桂花,迤邐垂下,零露瀼瀼,香氣華濃。
我站立許久,抬頭時已是月色蒼涼,落花滿地,香染半衫。我懶懶回身,驚見上官婉兒仍一動不動地在我身後。
“你退下吧。”此時我只想一個人靜靜。
上官婉兒卻不走,她固執地站在我的身後,堅定地說道:“不,婉兒想在這陪娘娘。”
我輕拈起一瓣落花,對花頻語:“如今朝中有人非議,太子是被我鳩殺的,莫非你不怕我連你也殺了?”
上官婉兒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不是您。”
我有些意外,仰首看她。
“太子自小體弱,本就多病,但凡懂些醫術的人都知曉,癆瘵之症,終身不得痊癒。前些日子,數位御醫出入東宮,各種昂貴藥物也接連不斷地送入東宮,太子的病卻一直不見起色。”上官婉兒甚是鎮定,神情自若,“太子纏綿病榻,已是無藥可救,即使無人害他,他亦很快就會撒手人寰。”
我自嘲地撲哧一笑:“為何你不說是我怨恨他為宣城義陽兩位公主而一再忤逆我,陛下又說要將帝位禪讓於他,為爭權勢,所以我便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我知道不是您。雖說太子八歲開始監國,是陛下培養了十數年的繼承人,他擁有的是來 自'炫*書*網'多位朝中重臣的鼎力支援,”上官婉兒搖頭,平靜道,“而這些人,這些李唐王室是能與您抗衡的最有威脅的力量。”她頓了下,終是繼續說道,“太子病逝,去得安穩,想來亦是欣慰,若太子不死……”
我知道,餘下的話她再也說不出口:若太子不死,他日亦是要與我同室操戈,骨肉相殘……
“母后,猜猜我是誰?”那年,稚氣孩童用軟軟熱熱的小手矇住我的雙眼。
“母后……您不再疼愛弘兒了麼?莫非完美的君主便是再無眷戀,再無依靠?”那年,小小少年,卻已比我高一個頭,瘦弱的臂彎輕輕圈著我。
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