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再見。
再見,已不識。
大殿送酒,他黑眸暗沉,微透精光,薄唇輕掀,笑道:“素來聽聞六王爺教習夫子驚豔絕倫,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她無法心思雀躍,反而因為他的話,身體越發寒冷起來。
他早已忘記她是誰,她又何須記得他是誰?
他心狠手辣,她自是比他還要心狠手辣數千倍,沙場嗜血廝殺,爭得不是兒時捨棄,而是一方之土,一國天下。
猶記得,少年握書手指冷秀清美,宛如初春嫩芽,他戲謔開口:“原指望小女俠練就一身好本事,縱使刀槍棍棒不甚精通,至少輕功了得,免得有一天我被仇人圍截堵殺,無人帶我逃命。”
鳳夙笑了笑,她一直以為她資質太過平庸,不是學武的料兒,後來皇爺爺教導她習文練武,她才明白,不是她平庸,而是教習師傅沒有大才,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險些誤了她終生。
她輕功了得,不為搭救任何人,而是自顧逃命為先。在這世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亦是。
想到昨夜草叢亂情,鳳夙輕嘆,她第一個真心相待的男人是楮墨,換來了捨棄。
第二個真心相待的男人是燕簫,換來的卻是背叛,也許……並不盡是背叛。
燕簫是什麼人,她很清楚,他先殺她,後來又救她,可見自是為了在燕皇眼皮底下保住她的命。
歸根究底,一切都是錯錯錯。
他現在那麼維護顧紅妝的屍體,可知間接害了她的“生”?就是因為不知誤事才可恨。
*****************************************
東宮雲閣,庭院清幽,卻像是野草荒地,過膝草叢間古槐樹枝幹茂密,沒有隱世仙氣,倒增添了幾分鬼氣。
鳳夙初來雲閣,第一眼就選中了這所庭院,劉嬤嬤在一旁陰陽怪氣道:“姑娘,怕是不妥,這裡哪能住得?”
“有樹有草有花,庇廕處內室清涼,我看很好。”
劉嬤嬤似是懶得跟她計較,不緊不慢的說道:“姑娘若真的喜歡,老身這就吩咐宮人把這些雜草除掉,免得夏季招蚊子。”
“無妨,我血多。”
劉嬤嬤聽了鳳夙的話,當場氣的臉色發青,連續哼哼了好幾聲,轉身就走,卻是連話都不願意跟鳳夙多說。
於是,鳳夙就在這座庭院裡住了下來,命名“草堂”,劉嬤嬤見了,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飆到牌匾上,畢竟有經驗,當天晚上多吃了兩碗白米飯這才將血壓了下去。
雲閣宮人都覺得這位雲妃娘娘品味非同尋常,平時來她庭院的人沒幾個是心甘情願的。白天還好,到了晚上,草堂黑燈瞎火,陰氣森森,別提有多嚇人了,真的不知道這位雲妃娘娘這輩子是什麼投胎轉世的,膽量驚人。
如今一大早,雖說晨曦浮動,但云閣因為古樹參天,恍若五更天,鳳夙回到草堂,步伐反倒慢了下來,自家地盤,如果還跟做賊一樣,豈非淒涼?
但身後卻有一道陰測測的聲音突兀響起,“姑娘一大早好興致,難得起床這麼早。”
鳳夙笑容率先浮上唇角,轉頭看著劉嬤嬤:“是啊!沒事散散步,有益於身心健康。”
劉嬤嬤端著供鳳夙洗漱的銀盆,裡面清水盪漾,映照出她面無表情的蒼老臉龐:“姑娘這步散了多久?”
“不算太久。”鳳夙說著,理了理胸前有些散亂的長髮,神情淡定自若。
劉嬤嬤沒什麼表情的笑笑:“看姑娘眼下泛青,好像缺眠,一夜未睡,不會是從昨夜散步到現在吧?”
“被嬤嬤一語道破,我也不瞞你,昨天夢遊在草叢裡睡了一夜。”這話也不算說謊,她確實在草叢裡睡了一夜。
劉嬤嬤乾笑兩聲:“看來今後老身夜間要守著姑娘,雲閣多湖畔池塘,姑娘若是夜間跑到那些地方入睡,豈非要出事嗎?”
鳳夙一直都知道劉嬤嬤嘴巴毒的厲害,知曉她說謊,才故意拿話諷刺她。
諷刺吧!她裝傻佯裝聽不懂,劉嬤嬤唸叨幾句,此事也就過去了。
果不其然,眼見鳳夙推門入內,劉嬤嬤把銀盆放在架子上,擺好架勢,開始訓話了。
“姑娘,有一句話,老身不得不說,你以前怎麼樣,老身管不著,但現如今你也算老身半個主子了,有些話說出來雖然難聽,卻也是為了你好。以後諸如此類夜間夢遊還是不要發生了,免得夢遊出了岔子,屆時就得不償失,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