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茶湯,苦笑道,“對不起,我還以為榮娘仍舊喜歡衡山石廩了,下次我一定注意,換上榮娘喜歡的顧渚紫筍。”
語氣語調哀順謙卑,哪裡有半分帝王之氣。
溫榮勉強笑笑,端起茶碗嚐了口茶湯,不及她的煮茶技藝,衡山石廩的風骨只煮出三分,換她至少七分。
“至於三彩茶甕……”李奕沉默半晌,又道,“我沒忘,是榮娘忘了。”
李奕摩梭三彩茶碗上的錦鯉戲夏蓮陽紋,特意將紋案一面擺正,讓溫榮能看得更清楚些。
溫榮愣怔,這會她才發覺紋樣熟悉。
溫榮一下子想起了,是她前世畫的,畫完後她拿著畫卷要求李奕將那組‘嬉夏圖’燒製成瓷器。現在三彩茶碗上的‘錦鯉戲蓮’就是其中一幅。
李奕笑道,“還有老翁納涼,孩童戲水……忽然記起,就趕忙燒製成各種瓷器,還未尋到機會與榮娘看。”
溫榮心頭百般滋味,張了張嘴,“聖主有心,臣妾惶恐。”
李奕眼睛愈發亮,“榮娘終於肯在面對我的時候,承認記起我們的過去。”
溫榮顰眉不語,李奕也不氣不惱,“我以為只有我記不清,現在看來,榮娘也未完全想起。前世確實是我未保護好你,我向榮娘道歉,可榮娘知曉是因為什麼才失去了性命嗎?”
溫榮放下茶盞,抬頭碰上李奕目光,李奕的焦灼正對上溫榮的波瀾不驚。
溫榮頜首鎮定地說道,“我知道,阿爺與南賢王勾結企圖謀反,後溫府被抄家滅門,我被囚禁冷宮。最終我了無活著的希望和念想,在你趕到冷宮之時,跳井自縊身亡。”
溫榮面無表情的準確回憶起那段不堪回首之事。
李奕笑容一下僵在臉上,“榮娘,既然你知道溫府是因為五弟才被抄家滅門的,而你亦是因此受到的牽連,那你為何還能容忍五弟,還能與他生活在一起。榮娘,你面對五弟時,難道不會想起前世深仇麼。既然榮娘會恨我沒能保護好你,為何不會去恨令我們如此淒涼的李晟呢?”
李奕的聲音忽然激動起來,他以為溫榮未想起,故以對他的愛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他不想逼迫溫榮,他一直等一直忍,等到溫榮嫁做人婦,忍到他的天空整個變成灰色。
那時是爭儲的重要時候,他不得已又必須一忍再忍,聽他阿孃的話,將來得到天下,有什麼不是他的。
不到一年,他終於遂心意登上帝位。李晟要出征了,他以為時機成熟,可不想溫榮寧死不從,明知道他捨不得傷害她,還用自己性命做要挾。李奕每每思及此就痛心不已。
溫榮從容地說道,“我承認開始未全部記起,所以對聖主有誤解,可待我全部想起,李晟已是我夫郎。人不能沉浸於過去止步不前,否則重活一世還有甚意義呢,聰明如聖主,定也能明白此道理。”
李奕沉聲說道,“榮娘,我不如你的記憶那般清晰完全,但我卻知道,李晟有謀反之心,他要奪我帝位奪我江山。”
溫榮蹙眉不悅,“聖主此言差異,如果李晟要江山,當初就不會費盡心思求娶我這無用的、落魄的貴家女娘,他會去巴結王氏,會娶能助他成就大業的王氏嫡女。”
溫榮眸光堅定認真,“李晟在江山與我之間,選擇了我,而在你心目中呢,江山永遠排在第一位。聖主可以放心,李晟沒有能力,也沒有心思謀你的江山。”
李奕笑聲很輕,“榮娘認定我更愛江山,所以吃醋生我氣了?榮娘,在我心裡,江山根本不能同你比,否則前世我也不會丟了江山。”
溫榮目光不動,“如果現在讓你放棄帝位,隨我歸隱田園,可願?”
李奕一愣,怔怔地看著溫榮半晌未出聲。
溫榮將跟前茶湯一飲而盡,手撐案几站起身,“聖主定然知道,李晟他答應我了,他大勝歸來會交還兵權,辭官遠離盛京,再無機會威脅聖主。”
溫榮站起身向外走去,“李三郎,你有帝王之才,又愛民如子,本就不該為了我這種自私自利的女人放棄江山。其實你無法忘懷的是前世深深迷戀你、視你為全天下的溫榮娘,而非現在對你心硬如鐵、毫無眷戀的他人婦。李三郎,若你一意孤行,你對不起李氏列祖列宗,對不起萬千黎民百姓。對了,”溫榮停下腳步,“倘若李晟真有反心,我會親手殺了他,我也不能容忍天下亂,生靈塗炭。”
“榮娘且慢,”李奕站起來,看著快走到門扇處的溫榮,“那我阿孃一事你要如何交代。那日只有你進宮探望,又送了甚安神禪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