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身子一頓,低頭看去,自己左肩下一雙鐵鑄成的手正搭在上頭,半晌過後,那手指搭著的地方慢慢被濡溼了,她甚至感覺不到疼,只是怕。
這會子,緝熙也沒問為什麼,也沒說旁的,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想,就只是全然的憤恨,對穆清的憤恨和難以理解。他已經將她當成最最親近的人,他已經覺得她是他的了,她決計也沒可能傷他害他,可是這會這女人眼裡是全然的恐懼和憎恨還有些他看不懂的東西,他看著她板著的樣子也覺歡喜,看著她稍稍對他有個好顏色就覺滿足,他相信她,甚至戀慕她,她是他的母妃,他願意叫的母妃,眼睛裡怎麼能有這樣的東西,啊?
“殿下,住手,快住手!!”
穆清一點點動作都沒有了,只是低頭看了自己胸前一眼,再看緝熙一眼,想著這人既是這樣看重那胎兒的命,那就一命抵了一命吧,這宮裡真是教人要活不下去的,於是她很平靜了現在,甚至覺得現在野獸一樣的緝熙有些可憐,沒有人性的人怎麼不可憐?
現在能出聲兒的也只有嚴五兒了,昭陽宮的奴才們幾乎所有都已經厥過去了,只有一兩個還跪著,嚴五兒明明知道這會說什麼殿下也是聽不進去的,然他也要說,他知這會的殿下一點點理智都沒有了,整個人已經失控,可是靜妃若是這樣死了,殿下理智恢復之後定然要再發一次瘋。他可以不管靜妃的死活,甚至滿殿的人死了都和他半點干係沒有,只是殿下每發一次瘋性子就差一截,若是常年發瘋,那簡直不能想象好好的一個主子要變成什麼模樣。遂嚴五兒撲上去試圖拉住殿下的手,只是他將手剛搭上去,人也飛出去了。
緝熙看都不看嚴五兒一眼,只是牢牢盯著穆清的臉,兩個人捱得很近,這人突然連臉都扭曲了,因一隻白的能看見血管的手放在了他手背上。
穆清也不知是在何時日看過一本講才子佳人的繾綣小畫本,那是她早些年時候不經意間看見的,草草翻過之後就被教習嬤嬤收走了,那是她唯一看過不歸於正經習學裡面的小畫本。裡面的故事她早已忘記,只是她記著裡面講過肌膚與肌膚的互相碰觸是世間最最奇妙最最能叫人安心的舉止,這時見緝熙臉色扭曲瞳孔卻是稍稍放大了些,穆清真的憐憫緝熙了,這人怎的這樣可憐,像是從來未被人摸過一樣,她甚至一點都感覺不到疼了。
“緝熙,以後不要再這樣了。”穆清低聲說,勉力抬起另一隻手放在緝熙臉上,她覺著她要死了,也生不出憎惡的心思了,她下去也就能陪著緑萼和那未及見面的孩子了。
臉上是一隻冰涼的手,手背上也是一隻冰涼的手,緝熙臉色越來越扭曲,像是饜住了一樣甚至額上都掙出汗珠子。
“我不想要你了。”緝熙說,然後將自己的手拿開,同時站直了身子,看著那一雙無力的手從他身上滑落,也看著沒了他支撐的人側身躺到地上,然後他看著那五個血點子,和他的手指尖一樣大小的血點子早就比原來蘊的更大,慢慢就變成了張牙舞爪的紅色符咒。
也無嚎叫也無其他動作,一身血的人往殿門口走去,臨到出殿門的時候又側了側臉,像是想說什麼又忍住了的樣子,然後開啟緊閉的殿門,立時快要落山的日頭爭先恐後從門外鑽進來,殿裡的血腥氣一股股往外湧,新鮮的氣息往殿內走。
緝熙步出殿外,看著西邊紅的血一樣的天空,抬起自己手看了看放在鼻端一嗅,然後徹底出了昭陽宮。
嚴五兒這些年挨多了五皇子的打,被踢飛出去爬起來也就好了,見殿下站直身子他就知殿下理智回來了,於是他就放心的看著殿下出了殿門,他得留下,昭陽宮這樣的情形得留個人打點好。
“將娘娘放上床去。”嚴五兒自知以他的力道是不能將靜妃拖上床去,遂叫過來一個侍衛,回頭就看見昭陽宮僅剩支楞身子的那兩個在殿下走出去的時候也厥過去。
昭陽宮發生的此間種種,宮裡其他地方竟是一點點都不知,先前不到一個時辰裡到底發生了怎樣的事在這深宮一角,大小主子奴才們無人得知除了今日在昭陽宮內的,如此可見五皇子到底將後宮的奴才們打理成什麼樣。
就在這個時間裡,垂拱殿裡的皇上也厥了過去,鹹平帝身子已經差到如此地步,看完西北的緊急奏摺一口血沫子噴出來就昏迷無意識了。
院首清豐今日有些忙,將將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進了垂拱殿,他自然是要在垂拱殿待著的,皇后太后都來了垂拱殿,眼下宮裡蔓延的盡是不那麼安穩的氣息,他在垂拱殿至少得讓宮裡這幾個位分最高的娘娘們安心。卻不料申時太陽落山之際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