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個頭,後面就好說了。
“冬天的時候難捱些,熱水不足,就得用冷水洗衣。其實井水冬暖夏涼,剛從井裡打出來的水還是溫乎乎的,只是提上來沒一刻就變得冰涼刺骨了。常這樣勞作,手上的關節就落下寒病了,腰和腿的骨頭也因為長年積重而生病。”
這些奴婢的苦楚,四皇子居然聽的十分入神,字也不寫了。
潮生本來想一兩句話就說完的,現在看著四皇子的神情,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晾衣裳的時候也有講究,關係要好的,或是有頭臉的送洗的衣裳,就能晾在朝陽的地方,那不得意的,可能就會在背陰處晾了近,陰乾的衣裳到底不如曬乾的來得舒服。有風的天氣得多用竹夾子,記得有一次,活兒多趕的,晾衣的人忘了夾了,結果風一起,把好些都吹在地下弄髒了,還得重洗一次……”
這種瑣碎的事情,四皇子居然聽的津津有味。
潮生大感詫異。
好吧,這世上有許多人愛好奇異。象二皇子喜歡歌舞,那可算得正常。八皇子喜歡打馬球,也很正常。
四皇子喜歡聽些新鮮趣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
潮生講得口乾舌燥,連針房裡的一些事情也都翻出來講了,總算已經到了用晚膳的辰光,不然她可真沒什麼好講的了。
四皇子點點頭:“嗯,你先回去吧。”又囑咐春墨:“好好照看她。”
四皇子這是聽得很開心?
難道把這些事情當說書聽了?
不過潮生抬頭的時候,看著四皇子臉上的神情,既顯得溫柔,又有些悵然。
春墨出了屋子才對潮生說:“殿下對你可真是另眼相看啊,我從沒見他聽人說這麼久的話。”
潮生捂著喉嚨,想說句什麼,卻只乾咳了兩聲,表情十分痛苦。
春墨撫額:“我倒疏忽了。”
潮生回屋灌了一氣水,總算不那麼口乾喉痛了。
春墨笑著說:“你還真會說話,我都聽得入神了。只不過,浣衣巷怕沒你說的這麼好,你這是報喜不報憂吧?”
潮生苦笑:“姐姐取笑了。”
春墨說:“你歇著吧,我讓人把飯給你端進屋裡來吃。殿下都囑咐我好好照看你,我可不敢不盡心哪。”
潮生只低下頭。等春墨掩上門出去,潮生才抬起頭來。
春墨的話總有那麼一點酸意,雖然很淡。
潮生又不能直接對她說,你放心,我沒想搶你華葉居第一人的位置。
不管在哪兒,人總是會分出上中下來的。
春墨在華葉居的下人中無疑是最上頭那個,其他人都要靠後。
可是對潮生來說,第一人這個位置——
當初歲暮何嘗不是陳妃身邊的第一人,可還不是說處置就處置了。其中內情潮生到現在都不敢深想。
她一直記得,過年時伍媽媽喝醉了,喃喃自語。
平時看起來又蠻橫又粗魯的人,也是一肚子的冤枉和傷痛。
她曾經被什麼人害過呢?
潮生搖搖頭。
春墨倒是說話算數的,讓人把晚飯給她端了來。
潮生謝了給她送飯的小宮女香梨,坐下來先喝了口湯。
天氣漸熱,湯也挺熱的,兩口湯下肚,潮生鼻尖上微微沁汗,但是喉嚨肚腸都覺得舒服多了。
其實她的要求並不多,能踏踏實實吃一碗飯,喝一口湯。
這樣的日子,真希望可以長長久久的過下去啊。
可潮生也知道,她轉了一個圈子,走了那麼多彎路,吃了那麼多苦頭,現在又回到剛進宮的原點了。
不,甚至還不如那時候。
那時候她歷史清白著呢,現在呢?要是宮女也有檔案,她的檔案上可是有了一筆大大的汙漬了。
煙霞宮的那件事……她不明不白的被貶,有心人焉得不猜疑其中緣由?不管她是在其中有做手腳,還是無意中得知了什麼隱秘,都會被人忌諱——
潮生又喝了一口湯,忽然怔住了。
等等。
剛才……
剛才她想的是什麼?
直覺告訴她,那很重要。
嗯,不管她是做了手腳,還是得知了什麼隱秘……
手腳她沒有做。
隱秘她也不知道。
可是,旁人是怎麼想這件事的?又是怎麼猜測她在這件事中扮演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