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逐是玉滄人,後來又進京做了官。無論是玉滄還是京城,風俗人情偏南方。而盛京卻是地地道道的北方都城,所以他見這北方市集也覺著新鮮。只是那些小吃看著偏辣,他原本是不吃的,奈何賀緲盛情難卻,一轉眼的功夫就捧了好幾樣回來,獻寶似的。
被她周身的煙火氣感染,他也就勉強嚐了幾樣,辣得額上都微微沁了些汗。賀緲這才知道他是不能吃辣,笑了他幾句,便三下五除二自己把剩下的全解決了。
兩人又往前走了半條街,突然有一幢金漆招牌的店面吸引了謝逐的視線。
匾上寫著“錦春堂”三個字,大門處貼著花花綠綠的召子,寫著戲名和名角姓名,無疑是勾欄。
在大晉,勾欄與青樓並沒有太大區別,無論是何背景,到底是不入流的風月場所,還是要稍稍避一避。哪裡會有盛京這般景象,一個戲子唱戲的勾欄,竟如此氣派地立在王城底下的集市裡。看那出入的人裡,也不乏攜帶妻眷的達官貴人。
謝逐笑了笑。
看來女帝痴迷戲本的傳言果真不假,若不然,這京中觀戲的風氣也不會如此盛行。
賀緲一見到那召子便走不動道了,扯著謝逐的衣袖兩眼發光,“啊,今天演的是《天命》,沉妤姑娘演的《天命》!公子你運氣真好,這出戏一月才演一次。”
“天命?”
謝逐這才看清那召子上寫的戲名,有些詫異。
門口招呼人的夥計倒是很有眼力,見他們二人駐足停留,二話不說便立刻迎了過去,將人引進了大堂。
“二位是要個雅間呢還是……”
這次謝逐倒是比賀緲先開口,“雅間。”
見賀緲轉頭看他,他淡淡地啟唇,“省得看戲看一半又和人打起來。”
“…………”
錦春堂樓上的雅間便比不得醉蓬萊了,只用木板將半環場的一圍高足椅兩兩隔開,中間擺了些瓜果點心。
謝逐和賀緲來得有些遲,樓上雅間只剩下最旁邊側對著戲臺的位置。
兩人剛一落座,便聽得一聲鑼響。
賀緲翹著二郎腿先是給自己抓了一手瓜子,又熱情地招呼謝逐,彷彿她才是請客的那一個。
謝逐從前很少看戲,在這鑼鼓喧天裡還是有些不適應,“這什麼戲,竟然叫天命?”
賀緲沒有聽清,捧著瓜子朝他湊了過去,大聲問,“你說什麼?”
謝逐也不由揚聲,“這講的是什麼?”
“哦,這個啊,”賀緲興致勃勃,一邊磕瓜子一邊給謝逐劇透,“講的是一個女子,一出生就被一個瘋和尚預言,說有弒父之命!她親生父親害怕呀,就命人把尚在襁褓中的她帶走悄悄做法,想化解災禍。沒想到……”
她正說到精彩的地方,就聽得旁邊的木板被人哐哐直砸。
“還讓不讓人看了?!你看過別人又沒看過!!”
賀緲趕緊閉上了嘴。
謝逐琢磨了一下她方才所說的情節,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琢磨到最後竟是有些心驚,“這戲本……宮裡難道沒有人管?”
這弒父之命,殺女避禍的情節,分明就是在影射女帝,就差沒直接把名字取成《女帝復仇計》了。如此涉及宮廷秘聞的戲本,竟還是這錦春堂的名戲?
賀緲自然明白謝逐的意思,磕著瓜子給他解釋,“宮裡那位,不甚在意這些。再說這出戏裡,她可是正派角色……”
正說話時,她低頭一看,恰好看見那出演主角的沉妤姑娘出場,立刻呸呸呸把瓜子殼全吐了,鼓掌叫了幾聲,才轉回來繼續指給謝逐看,“您看,演她的主角還這麼好看呢。”
謝逐:“…………”
一齣戲演到最後,謝逐的眉頭越擰越緊,最後幾乎擰成了一團。
賀緲原本還嗑瓜子看得開心,見他這幅模樣,心裡不免有些怵,給沉妤姑娘叫好撐場子的聲音也弱了。
順著人群從錦春堂擠出來時,賀緲才小聲問道,“公子,你是不喜歡這戲嗎?”
謝逐似乎還沉浸在最後父女相殘的一幕裡,被她這麼一喚才回過神,眸底的濃色散開了少許,“沒什麼。”
他只是想到了一個夢而已。
賀緲剛要繼續追問,卻見謝逐的視線落在了那錦春堂對面的書局招牌上,心裡一咯噔,還未來得及阻攔,這位體察平民百態的謝公子就已經抬腳朝那兒走了過去。
賀緲撓了撓頭,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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