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支撐的大齊軍得令,霎時如潮水般向著既定路線退去。可狄戎又豈容到嘴的兔子溜走,個個舉刀便追。
戰陣外圍的大齊軍按照顧長安事先設計,向著山谷策馬狂奔,他們的作用,在這一刻真正起效,攻擊只是幌子,他們在外圍的閃避,就是為了這一刻的逃命。
顧長安身陷戰局,阿達合遠遠瞥見她仍在奮力砍殺,似乎想衝出困境。他瞪著她的眼裡滿是仇恨,彎弓搭箭,一張長弓被他拉得如滿月。
冷箭倏然而出,如一道寒星直取顧長安左胸。
耳中聽得破空之聲,顧長安卻只來得及避開心臟要害,箭矢擊碎了劉珩的護心鏡,直入前胸。
撕心裂肺的疼讓顧長安險些跪倒,可眼前砍來的彎刀實不容她倒下,長劍隔開彎刀,震得她虎口發麻,雙膝一軟便摔倒在地。
數把彎刀再度向她襲來,顧長安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一瞬間認命了,這就是她的宿命,一個軍人的宿命。
刀鋒割裂了她的臉頰,火辣辣地疼,鹹腥的血淌進嘴裡,濃濃的鐵鏽味佈滿口腔。她四肢的疼痛逐漸麻木,聲音也在耳邊遠去。
顧長安知道她這是要死了,不過這樣死也很好,她很快就能見到死去的同袍,和從未謀面的孃親了。
誰也不知道宋明遠是從哪裡衝出來的,他俯身抱起了地上的顧長安,以往總是沉穩多謀的宋副校滿身狼狽,躬身護住幾乎沒了呼吸的顧長安,生生替她捱了幾刀。
宋明遠此時腦子裡只繃了一根弦,那就是不能讓顧長安這麼死了。
無暇他顧的宋明遠並未注意到此時如鬼魅般護住他二人的三個普通大齊兵,三人守著他們直至脫離險境,才隱匿進附近的枯木林,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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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關大捷,大齊損萬名將士,殲敵五萬餘人,重創狄戎。
捷報傳入京中,定遠將軍劉珩奉命回京述職,徵虜兵馬大元帥顧長平繼續鎮守鎮北關,對抗狄戎殘餘勢力。
一場看似要萬人枯骨、血流成河的大戰在顧長平默許以犧牲顧長安的代價下消弭平息,這樣的契機也許在大齊的歷史中不會再有。狄戎老可汗的垂危給了顧長平機會,祁盧被赫雷所牽制,戰前幾乎處在軟禁之下,向來老辣的祁盧始料未及,只得在狄戎大敗後扼腕長嘆。
赫雷同樣用慘痛的代價換來了他對狄戎的實際控制權,各部首領對祁盧怨聲載道,原本指望能為他們帶來繁榮的人卻給他們帶來了恥辱和失敗,風雲變幻,狄戎內部掀起一場不見血的廝殺。
在赫雷登上狄戎王位前,兩軍仍劍拔弩張,卻未再真正對陣。
裕州城裡,連日不斷的陰雨讓人心坎都淌著幾分悒鬱。
顧長安聽著窗外的細雨,雙眼無神的盯著床側的帷幔。
童生垂手在旁立著,不敢出聲。
那一日,宋副校抱著血人一樣的顧長安一頭扎進營房裡,不管是她拔箭還是包紮,他肯閉目避嫌卻怎麼都不肯挪步,就像魔怔了一樣守著,誰勸都不聽。
童生看著他想,宋副校心裡這道坎,怕是一輩子都跨不過去了。
顧長安的計劃有漏洞,宋明遠從開始就知道,但他竟未深想,等看見顧長安身陷困局才明白,這個漏洞就是她自己。
她活不了了。
顧長安從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就很清楚,犧牲是不可避免的。
前鋒部隊裡,原本都是顧長安在石嶺的兵,但她卻臨時調換了人,她說這些能打的兵不是用來當誘餌的。
她把劉珩暗地裡派來的親衛都支給了宋明遠,直到她倒下那一刻,宋明遠才明白她說的已失去霍義不能再失去他的意義。
顧長安昏迷了整整四日,葉清池把數味金貴的藥材源源不斷運進她的營房裡,總算吊住了她的半條命。
戰事平息後,顧長平把葉清池叫到他的帳內,相談了一個多時辰,以葉清池砸了顧長平的一套茶具為結束。
饒是機靈如童生,也是猜不出兩人究竟談了什麼,以致被冠以老狐狸之稱的葉先生丟了素日裡粉飾太平的面具。
顧長安睡睡醒醒,葉清池的臉時喜時憂地在眼前變換著,等她徹底恢復意識,人已在裕州。
顧長安左頰上留下一道寸許的刀疤,觸目驚心。她受傷以來,顧長平只來探望過一回,那日顧長安發著高燒,朦朧裡看見他顫抖的指尖想觸碰那傷口卻又像不敢,滾燙的眼淚最終滴落在她頸間。
顧長平僅有的一次落淚熨平了顧長安心裡傷痕累積的溝壑,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