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就妙了,如果唐毅說的是真的,他不過是看得賬目不合,具本彈劾,乃是應有之義。嚴世藩或是認錯,或是上本辯解,都是正常的,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弄到發動百官上奏,一起彈劾唐毅啊!
就憑著眼前的彈劾奏本,別說對付唐毅了,就算對付一個尚書都綽綽有餘。
至於裡面的罪名,更是驚悚,什麼結交藩王,陷害大臣,陰謀犯上,哪一條都夠把唐毅砍腦袋了,而相比之下,唐毅僅僅彈劾嚴世藩瀆職,兩者之間,差距也太大了吧!
簡直是用大炮打蒼蠅,用龍頭鍘鍘一隻雞。
看看唐毅,把他嚇得渾身顫抖,嘴唇鐵青,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嘉靖也忍不住生出惻隱之心,對於彈劾唐毅的那些罪名,嘉靖並不相信。
道理很簡單,唐毅進京以來,除了趕考,就是籌謀開海的事宜,他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嘉靖都一清二楚。再有李默出了大逆不道的題目,唐毅能第一個拒絕作文,就代表這小子時刻把自己放在心裡頭,是個好孩子,他又怎麼可能去巴結裕王,試問,哪個皇帝還能比自己對待唐毅更好?
而且剛剛奏對,唐毅連裕王是長子還是三子都分不清楚,他又怎麼圖謀不軌?
很顯然,唐毅是一片赤子之心,還害怕得罪嚴世藩,提前透露了訊息。如果嚴世藩是好樣的就該知錯就改,哪怕抵死不認嘉靖也能接受。
可問題是嚴世藩大動干戈,興師動眾,恨不得把唐毅給弄死,這就太讓人懷疑了!
作為一個堅定的陰謀論者,嘉靖認為裡面一定有問題。
那問題在哪?
唐毅作為一個新科進士,他身上唯一可取之處就是主張開海,嚴世藩要幹掉他,莫非是想把開海的事情搶到手裡?
一想到這裡,嘉靖的心思就活絡起來,說實話,京察之後,嚴黨遍佈朝堂,嘉靖不是沒有察覺,他也感到了異樣,眼前的事情又提醒了他。
難道說是嚴黨已經掌控了朝局還不夠,又迫不及待地要去搶奪錢袋子,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是要架空朕嗎?
嘉靖不停攥拳頭,眼中兇光畢露,把唐毅也嚇得不輕,不過漸漸他發現嘉靖盯著的是牆上嚴嵩的一副書法,唐毅嘴角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昨天煞有介事去激怒嚴世藩,為的就是引誘嚴世藩拼命反撲,而正常人看來,生死相拼,一定要狠招全出,唐毅保證要彈劾嚴世藩怠慢親王,欺凌皇家,誹謗君父,離間父子……
總之越驚悚越好,哪知道唐毅只弄了一個不疼不癢的瀆職,而嚴世藩呢,他倒是出的力氣夠大,只是這一拳沒打著唐毅,反而把他的腰給閃了。就等著承受嘉靖的怒火吧!
第366章惶恐的小閣老
嘉靖也不說話,不停翻著堆積如山的奏摺,有工部的,有吏部的,有都察院,有大理寺,有六科廊,有翰林院……
翻到了最後,嘉靖也氣得笑了起來,“唐毅,你說你這個官怎麼當的,人家一輩子也混不到這麼多彈劾奏摺,你倒好當了一個月的官,把一輩子的罵都捱了!”
唐毅委屈地說道:“陛下,臣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百官為什麼這麼恨我啊?”
“哼,傻小子,現在還糊塗呢,不是百官,是嚴世藩!”嘉靖恨鐵不成鋼道:“辦事的時候,挺仔細的,怎麼輪到官場傾軋,就這麼糊塗!懂得謀國是長處,更要學會謀身,學會自保啊!”
唐毅嘿嘿一笑,“有聖明天子在,臣只管做事,用不著想太多吧?再說了,臣覺得也未必是嚴部堂安排的,或許是巧合……”
“呸!”
嘉靖伸手點指著唐毅,破口大罵,“蠢材,人家把刀都逼到了喉嚨,你還不醒悟!你不是昨天晚上和嚴世藩說的嗎?一夜之間,幾十封奏疏,全都是彈劾你的,還有人往通政司送呢!沒有人在背後慫恿唆使,能做到嗎?”
唐毅嚇得張大了嘴巴,不解地嘆道:“不會吧,這麼多官員不都是陛下的臣子嗎?小閣老怎麼能命令他們?”
“什麼狗屁小閣老,我大明朝什麼時候多出來一個小閣老的官職!”
嘉靖聲音提高了八度,猛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袁亨,怒吼道:“袁亨,你可知道小閣老是幾品官?”
袁亨嚇得一哆嗦,他太熟悉嘉靖了,這位道君皇帝已經是怒不可遏。只是讓袁亨吃驚的是唐毅也沒有說嚴世藩的壞話,相反還不斷替嚴世藩開脫,可是嘉靖的火氣怎麼就越來越大,甚至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實在是沒有道理啊!
袁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