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聞雙膝一軟,淚水長流。
唐順之看在眼裡,長長嘆口氣,說道:“挺大的人了,起來吧。南直隸文脈昌隆,你能考中舉人,學問不比北地的一些進士差。沉下心來,把經史子集從頭讀去,他年還有蟾宮折桂的希望。”
“多謝恩師鼓勵。”
趙舉人躬著身軀,緩緩退出了學堂。
看著趙聞消失,唐順之一回頭,見唐毅還閉著眼睛,在那裡打呼嚕。
“咳咳,別裝了。”
唐毅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剛剛他的確睡著了,可是唐順之跑出來,他就被驚醒了。可是人家師徒說話,自己當電燈泡多難堪啊,又不能跑,只能選擇裝睡,來個眼不見心不煩,竟被唐順之給戳破了。
“唉,趙聞幼年也有神童之名,只是以他的心性資質,最多不過是三甲同進士。”唐順之篤定地說道:“其實韓昌黎的《進學解》說的不只是他,也說的是我。”
唐順之負手而立,長嘆數聲:“我苦心向學,自問世上能勝過我的人不多。”說著他俏皮地看著唐毅,問道:“是不是覺得我在吹牛皮?”
“不不不,先生在二十年前就名滿天下,高中探花,又苦心攻讀十幾年,要說學問之深,怕是晚生一輩子也趕不上。”
“我也沒指望你走我的老路。”唐順之自嘲地笑道:“光是知還不夠,必須要行,要做事,要濟世救人!要想做事,就要看透利之所在,要會趨利避害,我說的可對?”
當然對了,只是聽起來有些奇怪啊!
在唐毅的印象之中,荊川先生是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道之所在,粉身碎骨,萬死不辭,寧折不彎的傳統士大夫。從他嘴裡說出“利”字,就好比尼姑跳牆一般,彆扭,十足的彆扭。
唐毅傻愣愣不知道如何回答,唐順之卻自顧自笑道:“這些日子我長去昌文紙店看看,我仔細琢磨過,一間小小的紙店,被你經營的竟是滴水不漏!貧寒士子能得到低價的筆墨紙硯,才子能借助紙店揚名,能砥礪學問,增長見識,就連出錢計程車紳商賈都能滿足他們附庸風雅的想法。而且我還去了你手上的木匠作坊和酒坊,所有工匠都說工錢提高了不少,人人得利,偏偏你小子又賺得缽滿盆滿,真是讓人稱奇啊!”
唐順之還真下了功夫,把唐毅構築的生意圈看得明明白白,可是看得越明白,就越驚訝。別的商人都是專精一樣,這小子怎麼能把看似毫無關聯的東西整合到一起,還讓所有人都能滿意,絕對天才,這份調和鼎鼐,理順陰陽的本事要是放在官場上,簡直就是所向睥睨的神器!
唐毅被說的臉皮通紅,連連說道:“先生過譽,先生過譽了!”
“哈哈哈,你小子也別得意,要真正想施展才華,唯有那個位置才行!”唐順之神秘兮兮的說道,語氣充滿了誘惑,活脫狼外婆。
位置!哪個?不會是……這傢伙要教唆自己造反不成?唐毅嚇得臉色一變,卻見唐順之哈哈大笑:“小子,你是不是想偏了,我是讓你有朝一日爬上首輔的位置啊!”
該死,又被他給耍了!
唐毅還想反駁幾句,卻聽唐順之說道:“明天小年了,給你放一天假。”
放假?多遙遠的事情啊,唐毅瞬間把什麼都忘了,轉身撒腿就跑,到了院子中,大喊三聲,一騎絕塵,奔著家裡頭狂奔。小胖子王紹周只能跟著吃灰,眼看著老大消失的無影無蹤。
唐順之捻著鬍鬚大笑,“到底還是個孩子!”嘆氣之後,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一臉的肅穆,拱手說道:“陽明公在上,這就是弟子給您選得傳人,也不知道您老在天之靈能不能滿意?”
恍惚之間,唐順之彷彿看到雲端露出一張清瘦和藹的臉龐,俯瞰著茫茫大地……
一路跑回了家裡,看門的譚老頭滿臉笑容,朱家兄弟趕著馬車回來,車上堆滿了雞鴨魚肉,糖果爆竹,嶄新的衣服鞋帽,正興奮地往裡面搬,嘴咧得老大,都合不上了。
唐毅倒是不怎麼在乎過年,不過看大家這麼高興,他的心情也好了許多,譚老頭告訴他老爺回來了。老爹平時都在衙門裡住,難得回家,唐毅急忙穿過前院,到了老爹的門前,探頭看去,只覺得有些不對勁。
桌案上鋪著嶄新的紅紙,最上面的一張寫了半個福字,沒有再寫下去,唐秀才靠著太師椅,一動不動地坐著,仔細看去,眼圈還有些發紅。
哭過了?
不會吧,老爹這麼多愁善感?
“爹?”
“是毅兒啊!”唐秀才一驚,連忙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