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一揚,將魚竿收了回來,側過頭,眉頭一挑,黑亮的眸中閃著異樣的神采:“那就麻煩姑娘幫我問一問魚兒,為何連著九天都不肯上鉤來?”
我一怔,隨即心頭砰砰直跳,一股熱氣隨著左胸一路燒到了臉上。這人。。。。。。這人簡直太無理了!想我蘇錦,魯南蘇家的掌上明珠,幾時曾受過這樣。。。。。。
當下,我腳尖一點,翻身坐在橋欄上,收斂心神道,“如此明顯,還需要問?”
“哦?”男人濃眉微挑,道,“此話何意?”
“曾聞周有姜太公,素喜釣魚,亦是無餌無鉤,但因其才德舉世無雙,故有願者上鉤一說。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大海,才能匯得百川來聚;是梧桐,才能引得鳳凰來棲。”說到此處,我故意頓了頓,上下掃了他一眼,嘻嘻笑道,“看來,公子是才德有虧,以致於嚇得魚兒不敢露面了。”
那時的他卻也有趣,臉不紅心不跳,甚至瀟灑不已地站起身來,挺胸而立道,“姑娘此言差矣,我雖不能如姜太公般興周八百年,但男兒立於天地之間,又豈能妄自菲薄。九九歸一,週而復始。姑娘只見這九日,卻不見未來個無數個日日夜夜。以此來斷定在下的才德,是否太過武斷?”
我眼皮一跳,忽然想起近幾日祖父與父親的叮囑:
群雄並起,朝廷無能,天下即將大亂。當此之時,我蘇家需有兩手準備。一方面,要繼續盡力輔佐天子,另一方面,則必須站得更高,看得更遠,為家族選一方勢力倚仗。
於是,我俯下了身子,對著那清波水面,問道:“魚兒啊魚兒,聽說躍過了龍門便可化龍。可是,不是所有的魚兒都是錦鯉,也不是所有的錦鯉都有能耐躍過龍門,你說,我應該如何分辨呢?”
我忽然這般試探,他卻只是如常地微笑著。“想莊子、惠子何等聖賢,亦只是在濠水上問一問‘魚之樂’,而蘇小姐一開口便問的是魚躍龍門,此等胸懷氣魄,果然非一般人能及。”
“你知道我是誰?”我心中一動。
他半轉過身,雙目便那麼徑直地盯著我看,許是太想知道他的答案,我竟忘了發惱,同樣目光灼灼地回望著他。
不知這樣靜默了多久,直到感覺半張臉都熱得發燙了,我才迅速別過臉。
只聽他輕笑了一聲,聲音裡帶著些許愉悅,道:“一年前,蘇小姐金鑾殿拒婚,驚到的不只是當今聖上,還有全天下的男人。”
他輕輕淺淺的一句話,在我心裡漾開了層層漣漪,撥開那層水紋,我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影,祖父、父親在談論天下大勢的時候曾提起過的一個人,原來——竟是他!
不及弱冠便率軍大敗北方韃靼的震北大將軍——軒轅智!
看著橋畔的他,想著祖父的評價和那些曾聽聞的傳奇,我心裡驀然地湧起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還沒來得及整理清楚,便脫口問道,“那,公子你這九天到底是在等魚,還是在等我?”
他臉上笑意漸深,連那黑亮的眸中都流出了別樣的光彩。然後,他手一揮,又將魚竿拋到水裡,嘴角仍噙著幾分笑意,看著我道:“蘇小姐方才也說了,姜太公釣魚!”
姜太公釣魚,等的不是魚,而是周文王。那麼,他呢?
我心裡的那幾分情緒又開始慢慢漾開,彷彿有幾分甜意泛出,一點一滴浸潤起來。
又看著他的側影許久,我心下一動,從橋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他的身旁。
“你……”
“噓!”他側過臉,輕輕打斷了我,然後柔聲道,“看,魚兒來了!”
那日之後,我與他漸漸熟識了起來,小到柴米油鹽,大到天下大勢,我們無所不談,默契漸生。
那時的他,如瞬現於世的玉樹,漸漸在我眼中、心中生根。而那時的我,一身驕傲,雙眉橫挑,金鑾殿裡也未曾卻步,滿身都是誰與爭鋒的勁氣。卻不曾想到,只是一年之後,我便收斂了一身鋒芒,與他共赴北疆。
從此,洗手煲湯,縫衣補褂,只願做一個男人背後的女人。
北疆的夜四季皆涼,而作為將軍夫人的我,莫說是隨身丫鬟,卻連個手爐都沒有。但我並不介意,一如我不介意自己作為填房嫁入軒轅家。
軒轅智的原配早亡,只留下一個兒子養在將軍府。父兄知道我的決定後也曾激烈反對,斥責我不顧蘇家顏面,自降身價。為此我與祖父、父親長談了一番,言他心有凌雲志,亦非池中物。終於,在祖父邀軒轅智秉燭夜談了一整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