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康妃不可去為難他們。”
“傻孩子,怎麼會,這都是我自己的命。”錦秀拽了拽他的袖子,楚鄎定了一瞬便被她牽過去了。她的愛對他而言像一隻母鷹與小雞,籠罩著頭頂,他既不能捨斷,又明明感知她帶著一點毒。
趕著年前,宮裡頭明裡暗裡叫過“江妃”的宮女和奴才,便被袁明袁白兩兄弟悄悄“替換”了下去。
這女人厲害,自個養的乾兒子,幾時都被她拉攏去甘願做了哈巴狗。戚世忠在臘月十五那天進了承乾宮,著一襲亮黑紅的蟒袍,頭上戴烏紗冠垂下兩縷黑緞,遮不住鬢角的幾許斑白。快六十歲的人了,看起來還是榮光滿面的,陰壓壓含笑道:“恭喜娘娘,娘娘這一樁事兒下來,比之當年又更上了一籌,便是連咱家也得給您甘拜下風。”
被這閹人拿捏了十多年,今後除卻皇帝,總算再也不用買誰的臉色。錦秀只是端坐不動,撫著空去的肚子道:“皇恩涼薄,誰人都得為自個兒謀劃。戚總管也別見外,當年你留了本宮一命,本宮這都記在心裡。今後該如何還不是依舊如何?誰都想要在這宮裡頭討生存,目標都是一樣的。”
可不是一樣的麼?那廢太子一旦坐上來,怕是誰都別想得輕省。戚世忠便拱了拱拂塵。
……
待皇帝龍體康泰,便恢復了早朝,又復去了景仁宮的張貴妃處。後宮似乎因著這微妙的和解,而使得氣氛也變得祥睦起來。
那個年過得十分熱鬧,三十晚上闔宮從南到北徹夜點透了燈籠,四方方紫禁城裡一片橙光璀璨,好生叫個喜慶。皇帝在乾清宮裡擺了宴,除卻不得寵的淑女,其餘的宮妃小主都賞臉叫去了。一眾青春鶯燕與小皇子公主,圍繞著皇帝或嬌羞敬酒,或曼歌獻舞,那溫暖叫已是中年的楚昂生出幾許迷惘。這便成了第一個真真正沒有孫皇后的年,楚昂賜了一杯酒給錦秀,又賜了一杯給張貴妃。是先給的江錦秀,張貴妃接過來勾唇一哂,只做滿面春風地笑飲下去。
那天晚上的蕪花殿,也難得一人多分了兩塊燻肉、一把雞腿子和兩個蘋果,沒把一眾老宮女激動得鬧飛天,有哭有笑的總算沒打架的。陸梨出去領東西,發現送飯的太監裡有個麻桿兒甚眼熟,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吳爸爸。穿著墨黑的大長袍,負著手,一看就不是幹打雜的,她就也對他笑了一下。
爺兒倆在後院裡拼了一張小矮桌,擺上一碟花生米三樣小菜再來一盤萬福肉。那是老太監陸安海生前最好的一口,用懷柔板栗、五花肉與西湖蓮子做料,經蒸、煮、烹、炸、扣多道工序把肥油煉沒了,肉…軟…嫩清香而不膩,聽說從前深得隆豐皇帝的褒獎。
御膳房差事幹久了的,都把自個的喜好全藏了,也就是最親近的幾個老哥兒才彼此知道。給邊上多擺了張空凳子,再沏上一盞陸梨自釀的梅花清酒,夜風簌簌地踅過來,忽而在凳子上一滯,倒像是那出不去的幽魂也來湊份兒了。
吳全有夾了顆花生米,再搭一口酒,那瘦長的手指夾著筷子甚優雅。
他雖是做著太監的命,姿態氣度卻時常風輕雲淡不掛心,叫人捉摸不透。陸梨說:“吳爸爸怎的就愛吃花生米?”
吳全有笑答:“小時候家窮,看著人家吃,吃不到就稀罕上了。”言語裡也是散漫,像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
陸梨聽得好奇,又問:“吳爸爸什麼時候進的宮?”
“得二十歲,不算小了,一來就在差事上幹了快三十年。”吳全有垂著眼睛,目光有些遙遠。
二十歲,那可都是大小夥子的年紀了,也不曉得和誰有過什麼樣的故事。
陸梨就說:“吳爸爸日後還回差事上去。”
她夾著面前的小食,不自覺地愛吃鹹的辣的,漂亮的臉兒瓜子仁尖尖。吳全有愛憐地看一眼,問道:“想吃什麼,回頭我叫你師哥給你張羅,不能讓自個白受委屈。”
宮女冬天的制服,上頭是一件斜襟寬擺的襖子,下頭是厚棉的馬面裙。陸梨未料還是被吳爸爸發現了,不免難掩愧怯。
這後宮裡多少女人,等五年等十年的想要個孩子要不到,她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才和楚鄒好了半個月,身上就被他種下了孽根。天註定的不該纏呢。怪他總是對她去得太深,每次都把她充盈得那樣滿當。陸梨一開始是不想要的,一碗紅花艾葉靜悄悄喝下去,大半夜開始疼,天亮醒來床單落了紅,陸續流了兩天血,那之後感覺身子就輕了,胃裡也不嘔也不吐。她便以為沒掉了,雖然有點空落,到底還是慶幸去掉了一個累贅。
可想那小東西有多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