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羽從來不去二樓雅座,就是待在一樓,哪裡熱鬧他往哪裡去,與那些個落魄學子、販夫走卒、打手流氓,還有些小康即安的富家翁一起天南地北的神侃。就在這閒侃中,人生百態,世間永珍便已可盡數收入眼中。
且說這一日,陳羽又是吃罷了早飯出去,在攏翠觀呆了不過一會兒,跟那孫築閒聊幾句,便又奔了茶樓。在那裡一直待到晌午頂了,這才施施然地回了家。
最近他一直在多方面的瞭解車行的運作,據他看來,任何時代民間交通都是不可或缺的,也就是說,車行這道子生意,到了什麼時候也有活路。更何況當今盛世,天下大治,物流往來繁忙,貨物南北不斷,還有那趕考的舉子,做生意的商人,赴任的官員,哪一件哪一樣不得用車?
再看當今大周境內的車行,以京畿之內八百里關中最為發達,但是即便是它們之中做到最大的,像那八百里車行,也不過就是把主要力量放在了關中地區,稍有往外擴充套件也不過就是自己去販些貨物罷了,從來沒有一家大規模的覆蓋全國的車行。
車行裡賺錢,一是捎帶著兩地的貨物回來販賣,二是返程的車錢。如果是去的遠了,一般車行都不願意送,為什麼?你去的遠了,那裡沒有人家分號,無處兜攬生意,回來時便要放空車回來,這一路人吃馬嚼的,不賺不賠已經算好的了,所以,這種生意是最讓車行裡頭疼的。而一旦接下這樣的生意,那麼第一有可能是客人同意加錢,第二就是可能那裡有些貨物,一旦買了回來,轉手就有利潤。
知道這個讓人頭疼的地方,卻為什麼沒有人願意把分號在整個大周鋪開呢?
這一,當然是因為錢的問題。但凡有人做生意賺了錢,一般都是想著把錢用來買地,以便子孫後代們不用再做生意。因為就算是商人再有錢,卻仍然被歸入不入流的人,甚至在地位上是連個快要餓死的佃農都不如的,兒子連參加鄉試的資格都沒有。所以,誰樂意讓自己兒子接手做這個?而一旦拿錢買了地,做個太平鄉紳,那地位就隨之而來了,好好的教育子孫,後輩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出來一個舉人進士的,他死後住的那地方,便可以升了格,這簡直便是無上的榮光。
賺的錢都拿去賣地了,地價倒是逐年攀高,可是卻哪有錢去再開分號呢?所以,大周國雖然商業繁盛,但是卻少有超過百年的生意,也沒有什麼商業家族。就比如車行,幹上幾十年,錢也攢夠了,地也買足了,卻因為一直對於自己的生意只知道往外拿錢,卻不想著拓展改善,連馬車都只是修修接著用,好馬也不捨得買,慢慢的生意也不好做了,這時便底價把生意一處理,回去養老了。
第二,便是人的問題。車行裡規矩,不當三年跑堂的,就沒權力趕車,不趕上十年車,就沒有權力做掌櫃的。
當然,也並不是說一個人當了三年跑堂,又趕了十年車,就可以去做掌櫃的了。能做掌櫃的人,不但要對這些個東西經驗豐富,還得有腦袋瓜子,會做生意才行。所以,車好買,人難尋。
若想在各處開分號,那派去掌舵的人便是最大的問題,隨隨便便派個人出去,指不定幾個月就給你把生意弄得一塌糊塗,那還不如干脆不開呢。
第三,便是馬的問題了。車行又叫車馬行,沒有馬,車就是個無用的東西。但是自古以來,中原地區就對於馬這個戰略物資管制的極嚴,到了大周朝,開國太祖曾明詔天下,尋常人家,養馬不得超過六匹。非經朝廷特許,不得經營馬匹生意。大周朝的每一匹馬都要記錄在案,嚴禁私人馬匹交易。
此詔一出,天下泰半的生意都幹不下去了,沒有馬,靠著牛車,又或者人抗肩挑,成本大量增加不說,時間還不趕趟。南北的貨物無法往來,生意還怎麼做?生意大量關門,直接影響到國計民生,所以兩年後太宗繼位,考慮到有車行,還有其他商隊等供應南北,實在是離不開馬,便特旨命需要用馬的商人到官府備案之後,可以合理的擁有一定馬匹。
到了現在,雖然這個限制一再放寬,車行裡也都可以大量的擁有馬了,但是車行不是馬場,使喚馬可以,卻無法養馬,而要買馬卻又是那麼的難,所以這馬匹的增補就成了制約車行發展的又一個大問題。
此外,如果到異地去開分號,人地兩生,又是跟當地的車行搶生意,還要時刻小心著有那些地痞流氓的找茬,官府裡也故意壓榨,做生意的也都更相信本地的車行等等,諸如此類,也都是令人頭疼不已的麻煩。
但是,如果一旦有一家車行,在全國各處都設有分號,會怎麼樣呢?
第一章卅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