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入得室內,冷風倒是被屋子阻隔不少,只是,偌大的屋內,則是空空如也,極是荒蕪清冷。而那顏墨白,則依舊靜靜躺在地面,一動不動,似是仍在安然而睡。
他似是當真極累極累,便是鳳瑤一路行來,他似也不曾被鳳瑤輕微的腳步聲所擾,便是待得鳳瑤坐定在他身邊,他也呼吸勻稱,面色平寂祥和,並無半點醒來之意。
鳳瑤垂眸靜靜的將他打量,許是周遭太過空蕩,是以才無端襯得他的身子極是單薄瘦削,甚至於,瘦削得渺小。
突然間,心底也莫名的增了幾許難以言道的複雜與心疼,只道是,如顏墨白這種人,歷來都是喜歡將一切的糾葛與苦楚全數打碎了往喉嚨裡咽,無論是命運的無情還是刀口架在脖子上,也無論是傷勢嚴重猙獰還是命懸一線,這人,都似如這條命不是他自己的命一般,淡定自若,不曾在外事外人面前表露出半點的緊張與畏懼。
甚至於,事到如今,大英已在當前,他也不會將他與大英的糾葛對她言道半句,從而,讓她姑蘇鳳瑤也是雲裡霧裡,心底終也是起起伏伏,全然落不到實處。
心有嘆息,複雜重重,揣度升騰之中,渾然不得解。
鳳瑤面色也越發幽遠了幾許,越想,瞳孔也越發失神,卻是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突然有簌簌之聲響起,她這才應聲回神,下意識凝神一望,才見顏墨白已是睜了眼,正手腳並用的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他睡眼惺忪,神色略微迷濛,的確似如初醒。
鳳紫靜靜的將他打量著,一言不發,直至顏墨白薄唇一啟,嘶啞溫和的道:“鳳瑤未休息,一直在此坐著?”
溫柔纏綣的嗓音,正是因為嘶啞,才越發的顯得磁性吸人。
顏墨白並非如柳襄那般柔媚風月,他渾身透露出的溫柔,那便是當真是纏綣入骨的溫柔,無端之中,給人一種極是刻骨的深切,甚至在意。
鳳瑤驀地斂神一番,下意識稍稍勾唇朝他笑笑,緩道:“我方才也休息了一會兒,這才剛醒,不料剛一坐起,你也便醒來了。”
她回答得淡定,便是言謊,但這回說謊卻是說得極為自然,並無絲毫異樣與不妥,然而即便如此,顏墨白似也略微不信,僅是抬手朝鳳瑤的頭髮探來,極是慵然懶散的理了理,隨即便輕笑一聲,“鳳瑤如今,倒也學會說謊了。”
鳳瑤微微一怔,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愕了半許。
顏墨白這才將手從鳳瑤頭頂縮了回來,慢條斯理的道:“鳳瑤許是不知,你最初與我同入船艙時,頭上的簪子倒也極正,而今睡了一下,頭上的簪子仍是不改半點方向,後腦勺的頭髮也毫無半許凌亂,鳳瑤且說說,你莫不是一直坐著睡的?”
鳳瑤眼角微挑,倒是未料這廝竟也會如此觀察細微,甚至連她腦袋上的簪子都是打量在眼。
瞬時之間,她驀地語塞,不知回話。
卻是片刻後,突然,門外揚來伏鬼那恭敬低沉的嗓音,“皇上,娘娘,柳襄已是備好了膳食,正邀皇上與娘娘一道過去。”
“柳襄?”伏鬼的話剛落,顏墨白便漫不經心的呢喃兩句。
說著,目光朝鳳瑤再度落來,懶散柔和的問:“鳳瑤方才趁我睡著,可是見過那柳襄了?”
他問得隨意,語氣中也無半點的起伏與鋒芒,似如隨口一問似的。
鳳瑤也無心隱瞞,僅道:“今日在船尾與柳襄打了個照面罷了,他說他所在的那艘船上備有瓜蔬之物,我便讓他煮些清淡之食,準備讓你養養胃。”
“如此說來,鳳瑤今日的確未小憩休息?”
鳳瑤心有無奈,倒是未料這廝竟將注意力獨獨放在了這上面,她抬眸再度朝顏墨白望來,一言不發的凝了片刻,隨即終是再度斂神一番,只道:“瑣事纏身,的確未休息。”
說完,便垂眸下來,也無心就此多言,僅是話鋒一轉,繼續道:“柳襄既是已將膳食備好,我們便先過去用膳。你身子本是大傷未愈,這幾日又連續奔波,此際,也該是好生調養調養身子,吃些溫補之類的東西了。”
顏墨白似如聽了笑話,勾唇笑出聲來。
鳳瑤深眼凝他,“你在笑何?”她忍不住問。
顏墨白這才稍稍斂住面上的笑意,僅道:“僅是在笑,鳳瑤當真以為,憑柳襄對我的牴觸與不喜,他當真會依鳳瑤之言而親手做些溫補的膳食,供你我而食?”
鳳瑤緩道:“我之令,柳襄自然會聽,但若當真不聽,這次無論如何,都定不會再讓他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