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是好了太多。
伏鬼神色微動,沉默片刻,隨即便捧緊了手中早已準備好的大氅朝顏墨白行去,待得極是恭敬的將大氅為顏墨白披好,剛將兩手縮回,卻也正這時,便聞一道幽長複雜的嗓音微微響起,“長公主可醒來?”
伏鬼猝不及防微怔,待回神過來,才恭敬低沉的道:“目前尚未有精衛過來通知長公主睡醒的訊息。”說著,思緒翻轉,靜默片刻,而後忍不住補了句,“許是皇上此番回主帳再就寢,長公主也全然不知皇上夜裡出來過。”
顏墨白麵色分毫不變,瞳色幽遠的凝於前方遠處的火盆,隨即定睛朝那火盆內的火苗子掃望,待得雙瞳全然被那火苗點亮,他才薄唇一啟,淡漠幽遠的道:“你跟了朕多年,朕之心思,你雖大多能懂,但自然有些心思,卻非你所能明。是以,有些事,朕不喜你插手,雖會念在多年主僕情分而饒你性命,但若,你仍是執意妄加揣度朕之心意,更在某些人與事面前擅自為朕做主,如此,有朝一日許是再觸朕之忌諱,朕許是,當真留不得你了。”
伏鬼瞳孔抑制不住的顫了顫,心底通透。
自家主子歷來不喜人違逆,更也不喜人背叛與欺瞞,他伏鬼今日揹著他對長公主說了他之傷情,本是觸了他忌諱,他今日能饒他一命,也的確算是法外開恩了。
只是,正也因跟隨自家主子多年,才深知他並非太過良善之人,是以,便是他跟了他多年,而一旦真正令他大怒,他自然不會對他手下留情。這點,他伏鬼一直都心知肚明,全然知曉,只是明明知曉,卻終歸還是忍不住想去觸犯。
只因,他的確不願看到自家主子被重擔與仇恨折彎腰桿,也的確不喜他會真正變為人間嗜血的閻羅,甚至於,他也不願見得他勞心勞力筋疲力盡,他僅是站在一個忠僕的位置上,想守著他,輔佐他,甚至,願他一切安好罷了。
如是而已。
“皇上之言,屬下記下了。只是,也望皇上能體諒屬下之心,跟了皇上這麼多年,皇上是如何一步步走過來的,屬下皆全數看在眼裡。是以,比起其餘之人來,屬下最是深知皇上一路行來不易,是以,也打從心底的想要皇上體恤己身,照顧好自己。但若有朝一日皇上仍是被仇恨魔怔,屬下許是仍會違逆皇上之意而做出令皇上不悅的事來,只是無論如何,且望皇上知曉,屬下之命死不足惜,但望皇上,一世安好長存。若能如此,屬下便是死在皇上手裡,屬下也能,瞑目。”
他嗓音極是厚重認真。
待得嗓音一落,他便垂頭下來,不再言話。
顏墨白滿目幽怨,清俊的面容淡漠無波,沉寂一片。
然而即便外表極是平靜,但心底深處,終還是再度掀了幾縷波瀾。
他也未再言話,心思搖曳起伏,更也無心言話。
兩人便這麼一聲不吭的往前,兀自沉默,待得抵達主帳前時,顏墨白才稍稍駐足在帳口,脊背挺得筆直,突然幽遠無波的道:“你之心思,朕自然明白。只不過,你並非朕之奴僕,而是朕之左右手,朕從未想過要你來守候,而是要與你一道並肩作戰,馳騁疆場。你隨朕一道出生入死多年,朕最是不願你有朝一日會死在朕手裡,朕對你的期望與當初一致,願你我馳騁並肩,狼煙角逐,待得天下徹底大安,大計而成,那時,朕自會對你加官進爵,讓你後生無憂。”這話一落,不待伏鬼反應,他已稍稍抬手,掀開帳門便踏步進入。
待得帳門徹底落下,掩蓋住了帳內的所有光景,伏鬼這才回神過來,雙眼微顫,連帶刀疤橫亙的面容上,一派自嘲悲涼。
他伏鬼,也是有心馳騁疆場,有心狼煙角逐。
只可惜,打鬥與拼搏,終還是比不上自家主子的性命與安好。他伏鬼自打被自家主子救下,便是為自家主子而活,是以,他不在意什麼大計拼鬥,他只在意自家主子的安穩。如此,無論自家主子對他期許如何,他許是都會讓他失望的,甚至,一旦情況允許,他還是會違逆他的本意的。
他伏鬼不怕死。他只是怕,自家主子會仇恨加身,自行魔怔。他也不怕天下生靈塗炭,處處皆成獻血煉獄,他只怕,自家主子會成親自造成這天下煉獄的罪魁禍首,從而,再受天命的懲處,不得善終。
思緒層層幽遠,伏鬼雙腿僵硬,整個人猶如冰雕般立在寒風之中,一動不動。
而此際的主帳內,燭臺依舊微微的燃燒,火光跳躍。
帳篷一角的幾隻暖爐,仍似火苗旺盛,搖曳有力。
周遭的空氣極有熱度,片刻之際,便已驅散了顏墨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