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行走略微平穩,若非面色仍舊蒼白的話,自也難以覺察他是滿身傷口之人。
“思緒太亂,是以無心擦拭罷了。”鳳瑤默了片刻,如實而道。
顏墨白神色微動,也未就此多言,僅是修長的指尖微微一伸,拿了一旁的長帕便開始細緻為鳳瑤擦拭起溼發來。
“長公主可還是在為那農女母女的性命擔憂?”待得周遭氣氛沉寂片刻,他突然平緩而問。
鳳瑤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想通了,自然就不擔憂。畢竟,人之在世,不得不自私,亦如,縱是本宮不願殺人害人,但本宮,終還是想不顧一切的,活著。”
顏墨白深眼凝她,目光平和,隨即薄唇一啟,緩道:“人之在世,本該自私,畢竟,使命未成,無論是長公主與微臣,都願手段用盡的活著,這是人之常情,也是不得不為之事。”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長公主可知微臣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
鳳瑤漫不經心的搖頭,也不曾抬眸觀他。
沉寂壓抑的氣氛裡,他神色逐漸幽遠,繼續道:“微臣殺的第一人,便是在青州的破廟裡。當時,微臣剛滿十歲,那老乞丐便百般苛刻微臣,搶微臣討來的東西,還要打罵微臣。有一次,微臣快被他打死之際,縮在牆角端了佛燈,趁他繼續彎身使拳朝微臣打來之際,微臣咬牙用盡力氣,趁他不備,用佛燈燭臺的尖端,捅破了他的心脈。”
鳳瑤瞳孔一縮,面色微變,下意識觀他。
他則逐漸將目光落在了鳳瑤的溼發上,似如在言道一件與他無關之事一般,漫不經心的繼續道:“當時,那老乞丐的血一直流,一直流,滿地都是,他死不瞑目,眼睛瞪了一夜,而微臣,便在牆角瑟縮驚恐了一夜。待得天還未明,微臣用盡氣力,將那人埋了,且說來也是奇怪,當時無論如何的害怕,但見那人被微臣推入土坑,甚至用泥土掩蓋住了圓瞪的雙眼,那人也一動不動,僵得毫無動作,也從那時,微臣突然就不怕了。只道是,所有猙獰的惡人,只要鮮血流乾,性命殆盡,便再無攻擊的本事,任人宰割,是以啊,驚恐之後,便是平息,害怕得太過,是以,也能膽從心來,人的陰狠與潛力,從容與淡定,也皆是被逼出來的,微臣,便是如此。”
說著,抬眸朝鳳瑤掃了一眼,“也相信,長公主能做到從容與淡定。畢竟,比起長公主的寬懷仁慈,微臣更願,長公主冷血薄情,只要心中薄情無愧,才可神智清明,無牽無掛的對待任何事。”
“一味的冷血薄情,攝政王以為這就是好事?”鳳瑤默了片刻,低沉複雜而問。
顏墨白神色微動,搖了搖頭,勾唇而笑,“自然不是,但對於如今的長公主來說則是好事。畢竟,長公主太過仁義,心有軟肋。此番是那農女,沒準兒下次,便是……贏易。”
鳳瑤終是明白過來了。
說來說去,這廝如今是在擔憂她對贏易心軟?
她心口一沉,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複雜陰沉了幾許。
“贏易膽敢在本宮不在大旭之際而興風,且還敢山洞大旭兵衛與大周為敵,挑起兩國爭端,就憑這些,本宮何能對贏易心軟。”
鳳瑤默了片刻,低沉冷冽而道。
顏墨白似也不曾將她這話太過聽入耳裡,緩道:“長公主不心軟便成。畢竟,贏易那人,認準了長公主是殺了惠妃的兇手,如此,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那贏易啊,也早已不是往日的贏易了。”
說著,嗓音微挑,“長公主許是不知,邊關最是磨人,日日都在刀尖上行走,不知下一刻是否會被人突襲,從而丟了性命。在那等地方生活啊,寂寞難耐,對一統三軍的威儀也最是嚮往,如此,身心皆受磨練,所謂的野心,定也會隨之增長。畢竟,每一個入得軍營之人,但凡有上進心的話,皆是想揮兵點將,雄風與威儀大展,壯志而酬。”
這話一落,朝鳳瑤微微一笑,隨即便故作自然的將目光挪開了。
鳳瑤眉頭越發一皺,並未言話,整個人安然坐在原地,兀自沉默。
屋內的氣氛,再度沉寂下來,無聲無息,沉靜盡顯。
顏墨白手中動作未停,一直在為鳳瑤擦拭溼發,待得鳳瑤頭髮略微發乾之際,他才稍稍停歇動作。
鳳瑤按捺心神的抬眸觀他,只見他似是累了一般,瞳中略有倦色,那張俊逸的面容,也越發的白了幾許。
“攝政王方才沐浴時,見得身上的傷口如何了?”她默了片刻,心口微緊,故作自然的問。
“傷口已是無礙,長公主不必掛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