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發現了,鄭嵩威脅她不可以再去見他,否則就要殺了她的母親……而她卻不知哪來的勇氣,將計就計地跟鄭嵩提出了條件。
其實,歸根結底,她只是太想要自由了。
就和他一樣,太想要自由了。為了自由,她願意放棄一切,更何況只是一把聲音……
忽然手背上濺落了一滴淚。她錯愕地低頭,卻只見他烏黑的長髮,披散在年少的肩頭,而淚水彷彿烙印一般接二連三地燙在她的手背上。她有些慌張,心好像被一根細絲一圈圈緊緊纏繞住,連呼吸亦不能,極痛,極苦……
顧拾一直沒有說話。直到他不再哭了,而阿寄也沒有再抽回手來,他抬起頭凝視著她,被淚水洗過的雙眸澄澈如黑曜石。
他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矇住了她的眼睛,然後輕輕地吻了她一下。
她尚未來得及反應,他已經起身下床,一邊披衣一邊走到了外間去。
他又要離開了麼?她心中沒來由地慌亂。他這番離開,要到何時才會再回來?
她兩三步追了過去,卻看見他正從簾帷下轉去前殿。她一手扶住了屏風,牙齒咬住了下唇,竟連喊他一聲都做不到。
***
顧拾從章德殿出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雨後的空氣清新中帶著刺骨的冷,泥土裡翻攪出來荒莽的味道,他看了一眼這御苑,自從阿寄住進來後,這裡雖不算華麗,卻也畢竟有了欣欣向榮的人氣。
草木也跟人一樣,是知冷知暖的。
張迎正在殿外守著,見他出來,有些訝異:“陛下要去何處?今日可以休息的,陛下不是說要陪……”
“就你話多。”顧拾掃了他一眼。張迎自覺地噤了聲,臉上卻仍寫著不服氣。
顧拾轉過頭,對他輕輕一笑:“你想不想讓阿寄開口說話?”
張迎一聽,嘴都張成了圓形,竟是震驚得張口結舌。再仔細一看,陛下的眸中卻泛著紅,他欲待再問,卻被顧拾截住了話頭——
“——我們現在就去想法子。”顧拾笑著,低頭理了理衣襟,邁步走下了溼冷的臺階,“你可千萬不要同人多嘴。”
“去、去哪裡?”張迎興奮起來,連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雲龍寺。”顧拾眯起了眼,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欣喜的光。
雲龍寺在雒陽的朱雀大街上,是前靖皇帝為安置遠道而來的胡僧所建,其後長年為顧氏皇族所禮敬,但一來前靖本是崇儒而不尚浮屠,二來雲龍寺的胡僧態度超然、從不介入中原紛爭,是以直到如今,王朝更迭而云龍寺門庭不倒,只是也漸漸冷落罷了。
顧拾站在這浮屠祖庭之前,抬頭望向那塊前靖皇帝御筆親題的牌匾。雒陽焚城,雲龍寺亦被燒殘,這塊嵌金銀絲的牌匾也斷缺了一角。寺中無人相迎,顧拾便一意地往前走,庭院裡秋風掃過,落葉被積水滯留在地上,有小沙彌從殿柱後探出一個腦袋,見到竟然有客來,一轉身就往殿中跑,木屐踏在木質的廊上噠噠作響。
大雄寶殿裡只有一尊土灰色的佛陀,也許過去是貼了金箔的,如今卻只剩了泥胎了。
一位長眉長髯的老僧正背對著他們團坐於蒲團之上,閉目唸經。那小沙彌跑到他身邊去湊著耳朵說了幾句話,老僧連眼睛也不曾睜開,小沙彌便自覺地退下了。
顧拾見了佛陀,並不很願意下跪,於是便站在一旁等候。誰知老僧這經文卻唸了很久,一念就是兩個時辰過去了。
扮作市井小廝模樣的張迎肚子裡傳出咕嚕咕嚕之聲,顧拾斜了他一眼,張迎立刻就苦了臉。
誰知這聲響卻驚動得老僧停了下來,他轉過臉,張迎見他高鼻深目,肌膚蒼白而眸色深碧,知道這是個道地的胡人了,忍不住就盯著看。
老僧慢慢地道:“小施主餓了?”
“啊?”張迎嚇了一跳,“啊、是,是有點……不妨事的!”
“寺中有齋飯。”老僧撐著身子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小施主如不嫌棄,可以用一些。”
“我們不是來討飯吃的。”顧拾忽然開了口,目光銳利地刺向那老僧。
老僧卻面色不改,“這世上誰不是在討飯吃?”
顧拾靜住。
而老僧已拄著一根柺杖往殿後蹣跚走去。顧拾頓了頓,搶先幾步走到他面前去攔住了他,抿了抿唇,朝他一笑:“上人便是竺法清大師吧?程鈺程大夫同我說起過,大師佛法精深,更兼通藥理……”
“你要的東西,我不能給。”老僧卻徑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