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搖頭吧?
顧拾忽然一把拉過她的手,轉過身往裡行去。他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彷彿能滲進她的肌膚裡。她咬緊了唇,有那麼一瞬她竟然很想同他解釋,而忘記了自己是個啞巴。
也忘記了,自己是不應該喜歡他的。
他帶著她走到了第二進院子裡,她的房門口。太陽已經落下,而月亮還正棲遲未起,正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時分,他們各自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能感覺到相牽的手彷彿是有好幾次想放開了,卻誰也沒有當先放開的勇氣。
阿寄低著頭,她總是低著頭,卑微而沉默。
有幾個宮人站在庭中牆下,若有意若無意地朝他們望過來。
他笑了笑,低聲道:“我是你的責任嗎,阿寄?”
阿寄移開了目光。夜色裡,他只看見她一張悽然的臉龐。
“是誰吩咐你的?是陛下?還是阮太傅?讓我猜一猜,該不是阮太傅臨終前,就把我託付給了你,讓你保護我吧?所以你心甘情願陪了我九年,所以你為我擋了刀劍,所以你連自己也願意送給我?!”少年笑出了聲,眼神放肆地刮過她,牽著她的手突然重重地甩開,“我告訴你阮寄,我就算是亡了國,也還用不著一個女人來憐憫我!”
“阮寄,你有沒有想過,”他溫柔的聲音像是一道魔障,“其實我根本就不需要你?”
***
她閉上了眼睛。
她想過的,她怎會沒有想過?這世上原沒有誰離了誰就會活不下去。她只是覺得,只要她之於他還能有一點點的用處,她就什麼都願意去做……
可是他現在說不需要她了,她還能怎麼辦?
顧拾往後退了半步,少年姣好的容顏一半沉在了夜的陰影裡,微微勾起的唇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自嘲。
他不該再說更多的話了。到這時候他才明白,雖然她是啞巴而他伶牙俐齒,卻其實並沒有很大的分別。無論有沒有言語,他們仍舊南轅北轍,看不透對方,也看不見未來。
他笑了笑,“你果真是個無情的女人。”
☆、第13章 往事如鬼
寒冷。無邊無際的寒冷從那扇遙遠的小窗瀰漫下來,沿著潮溼的磚牆縫隙滲進人的四肢百骸。冷,冷得身心都在打顫,眼前只有壁燈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不安定地飄擺。
半年前她的姐姐被帶了出去,而後再也沒有回來。母親沒有哭,仍舊是木著一張臉去外間做活,回來的時辰卻越來越晚。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如何分清時辰的。
有人的聲音,自遠及近模糊地傳來。是母親嗎,是母親回來了嗎?她想挪到前邊去看清楚,卻沒有氣力,只能睜大了眼睛。
“她今日仍舊不肯說。”卻是個獄卒的聲音,“三年了,我自己都鬧不清楚,陛下他到底想要她說什麼了。”
另一個道:“阮家可不是尋常人家,總不能掉以輕心的。”
“可最重要的阮太傅死了,剩下這些孤兒寡母,能曉得什麼事體?”
“哎呀,也無非就是安樂公的那些事……”
那幾個獄卒走到了她面前來了。幾片陰影蒙下來,他們似是低頭看了看她,她害怕地往後蜷縮。他們開啟了門鎖,將母親丟了進來。
母親摔跌在地,一聲不吭。
她連忙爬過去抱著母親,待那些獄卒走遠,才低聲哀哀地喚:“阿孃……”
母親半白的長髮凌亂地梳成一束,蒼白的面容已老似橘皮,聽得她喚,才慢慢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扶我過去。”母親輕聲道。
她攙扶著母親走到牆角,那裡用稻草鋪出了一片稍微乾淨的“床鋪”。母親又發了一會兒呆,不知何時突然回過神來,怔怔地看向她:“阿寄?”
“阿孃。”她忙應道,“我在。”
“你知道安樂公嗎?”母親卻道。
她勉強地笑道:“阿孃您說笑麼?我怎可能不曉得安樂公?”
母親點了點頭,喃喃:“你見過他的,你還記得麼?”
“記得,我記得,阿孃。”
母親痙攣地抓緊了她的手,“要記得……要記得,你阿爹是怎麼死的……要記得,我們全家的性命……都懸在安樂公身上……”
阿寄的目光下移,看見母親那乾枯瘦硬的手腕上又多了幾道新的勒痕。她抬起手,將母親襤褸的衣袖稍稍往上捋,便是觸目驚心的鞭痕……
她突然將母親的衣袖拉了回來。她不敢再看,她不敢想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