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道傷疤,問:“你覺得李弈城是個怎樣的人?”
銀箏乍聽這個討厭鬼的名字,白眼一翻:“煩人!”
胥筠笑了一聲,而後正色道:“李弈城,是個有野心的人。”
一個有野心的人,不可能忍受十年罷戰之盟,只要未國的威脅存在一天,皇上就要倚用他一天。何況還有岱國樑袖,他多年的伏低做小、韜光養晦,絕不是為了享一隅之安。
當年那個人一手促成三國合盟,看來皆大歡喜,其實,是無形中改變了三國的國力與形勢,使這盤棋更加複雜。
那個人……聰明地從棋局中跳脫,可對手的位置,從不會空缺。
胥筠想起司徒儀長考的模樣。主少國疑不可怕,怕的是君主自疑,那孩子還是……
胥筠眼鋒一斂,及時打斷自己的想法。即使獨處暗室,即使在自己的腦海,他也絕對不會妄政疑君。
是以他只對銀箏說了一句,就不再說下去。銀箏似懂非懂地看著大哥,猶有隱慮:“大哥,你說雲靖會不會……”
“銀箏,不可議君。”
“放心!你大哥心裡有數的。”兩人聞聲一驚,一人推門而入,卻是個身形窕細,穿著藍黛粗裙的女子。
這女子闖進別人家門,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氣,清水素面的相貌說美也美,說普通也普通,年齡卻不大好分辨,二十三十都說得。背後交叉揹著兩樣灰布包裹的東西,當是長劍。
銀箏一愣之下笑臉跑過去,脆生生地喊:“睿姐姐你來了!”
胥筠看看不速之客,又看看妹妹,略感無力:“這又是哪一齣?”
銀箏跟來了靠山一樣底氣十足:“府園花開正盛,我特請睿姐姐來賞花的,不行嗎?”
“又是和人踢鍵子,又是請人賞花,你很忙啊。”胥筠開始認真地考慮,是不是真該好好收拾這個不安份的妹妹一頓。
黛裙女子微笑看向胥筠,“聽胥公子的意思,似乎不大歡迎我?”
“豈敢。”胥筠惟有苦笑:“沈姑娘於胥筠有恩,肯屈足前來,在下歡喜得很。”
(四)
胥筠的一身功夫承自一位遊俠前輩,江湖人灑脫不拘,教了他功夫,卻不與廟堂中人認師徒名份。沈睿君與那位前輩是同門,如此便和胥筠有了些淡到不能再淡的關聯。
兩人相識得早,不過也只是相識,從來見面點頭,話都沒說過一句。直到銀箏出事那次,胥筠求到沈睿君那裡,姑娘二話不說,幫他請來了救命的人。此後卻是與銀箏一見如故,成了朋友。
銀箏與沈睿君熱絡了兩句就躲得沒影了,胥筠受託帶沈睿君去後園觀花,回想銀箏臨跑前意味深長的眨眼,恨得牙癢。
沈睿君江湖風氣,跟在胥筠身側,一派從容淡然。園子逛了幾亭兒,她停步一灌錦帶花旁,開口:“我最近新得了一對寶劍。”
胥筠看著女子的背後,失笑:“姑娘特意背了劍來,難道是要與我試劍?”
“正是。”沈睿君利落地解下一柄劍,拋在胥筠手裡。
胥筠接過,有些反應不過來:“……江湖中高手如雲,在下這點拳腳,怎敢班門弄斧。”
銀箏可以與她秉燭夜話,親密無間地共眠一榻,然他們似乎還未相熟到這個地步吧。沈睿君是受銀箏之邀前來,卻怎麼像是來找他的?
沈睿君說了聲“別人不配”,將另一把劍提在手裡,示意胥筠取劍一觀。
胥筠對上女子沉淨的目光,定了定神,依言拔劍出鞘。但見手中之劍纖細薄利,劍腹處兩道束腰,有流水過石之姿,鐔口之下鏨著兩字。
“流蘊。”胥筠輕念。
沈睿君露出笑意,抽劍點地。“淵謀。”
胥筠眼光亮了亮,點頭道:“流而不蘊,淵而有謀,果然是對好劍。”
“君子之劍,在我所識人中,只有你配得一試。”
沈睿君自少時混跡江湖,風雨無數,見人亦無數,然而說出這句話,全沒有一點讚揚誇張的意思,好像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胥筠平生謙遜,聞言動了動嘴角,竟未推辭,一絲不苟地束好袖袍,正色道:“在下劍法不及,只好請姑娘讓五招。”
當初為了謝恩,他曾請過她一頓酒席,那次只知她酒量好,未見過她的劍法,但想來是在他之上。
“五招?”沈睿君眼尾上揚,難得流露一絲俏皮,剛說他君子,掉頭就耍賴。罷,五招便五招吧,叩指在劍脊彈了一聲,龍吟中一劍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