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婦人來,身上的綢衣顯然是新做的,茜妃色外罩一層香羅紗,隨風而動,又清涼又好看。
只是西京,婦人們就穿的這樣華貴,行走間姿態禮儀都曼妙無比,到了京城還不知是個什麼樣子。眼看京城臨近,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一路行來,張君也交待了許多回去之後可能難走的路,如玉心裡依舊沒底,怕自己這個醜媳婦到時候見了公婆,無禮儀無言狀要受人恥笑。
她仍還望著那間成衣坊,門外便走近來一男一女,坐到窗邊,擋住了她的視線。那女子鼻高,重瞼深深,嘴裡卻如含了核桃一樣捲舌不清。而那男子,眉頭上一粒硃砂痣卻是叫如玉有種非常熟悉的錯覺。
就在她盯著那男子看時,那男子也轉過頭來看如玉。如玉經他一雙陰目掃過,忽而就憶起來,這雙眼睛與當初到陳家村來抓沈歸老孃的那群黑衣人的首領特別的像。右眉鋒七分處生硃砂痣,一樣的身高一樣的眼形,就算他當時蒙著面,如玉也敢斷定這是一個人。
不一會兒菜上來了,如玉心不在焉的吃著,耳朵仍還聽著隔壁兩人的說話聲音。隔壁那女子聲音亦壓的十分低,說的是女真語,這眉有硃砂痣的男子始終不發一言,卻是頻頻點頭。
等吃完飯上了樓,如玉才告訴張君自己方才在樓下對那人的疑惑。張君在道觀裡住了六年,雖拳腳功夫學的一般,但腿上輕功好,耳朵也勝於常人的善聽。
他也懂女真語,方才在桌上一言不發,自然也是在聽隔壁那兩人的談話,此時聽如玉說完,才道:“那人是瑞王趙蕩手下一個門客,名叫齊森的。他去陳家村,當也是奉了瑞王之命。那與他說話的女子叫完顏雪,是金國一位郡主,既是他們攪到了一起,只怕北方的戰事就與朝中有所牽扯,那也就難怪戰事一直不能停了。”
瑞王趙蕩生母為一花剌妃子,但那妃子早逝,其後他被記於賢妃名下,而賢妃的父親,正是兵部尚書岑參。雖說天子征戰在外,但一應糧草徵調等後勤事物還是要由兵部和樞密院在朝中負責。這兩處衙門對於前線戰事以及戰略規劃當然就是一清二楚,瑞王的門人與敵國郡主相扯上關係,張君不論國之形勢會如何,最擔心的還是自己大哥張震的安全。
新婚夫妻自然如膠似漆,上樓天還未黑透。張君這些日子是除了行路睡覺,睜開眼睛就要搬弄一回的。如玉漸漸也嚐到些甜頭,一天兩回倒也捱得,等這一回完了,才要閉眼睡覺,卻見張君非但不睡,還開啟包袱換了當初在陳家村時所穿過的黑色軟甲,這軟甲不知什麼材質,摸起來滑冷,亦不算沉重,但可以裝許多武器在裡頭。張君穿好衣服之後亦不走房門,翻窗子出去了。
片刻間房頂上一溜瓦片輕響,如玉猜他大概是要探方才自己所見那瑞王門客,自己也了衣服起來坐著,如此坐了約摸半個時辰,一身黑的張君又自窗外鑽了進來。他若運起走起路來,簡直輕如鬼魅一般。
如玉才要開口問,張君已經指搭上了她的唇。他翻開自己包袱,將所有碎銀子全部收走,卻將兩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她,這才輕聲說道:“這客棧住一夜須得一兩銀子,我現如今將所有的銀票都留給你,你明早自到街對面的錢莊提了銀子出來,然後就安生住著,你孤身一個婦人,等閒不要出門亂走,更不要多與人搭話,就算這客棧的跑堂與夥計,那怕掌櫃問起來,你也只說我出門辦事,至晚就能回來,千萬不能叫人知道你是孤身一個婦人在此。
那齊森與完顏雪聊的皆是兩國略佈局之密情,我必須得暗中跟著他們去弄個清楚,你好好在此等著,少則三五日,多則十天,我就能回來。”
如玉反手拉住張君的手道:“既咱們是夫妻,你總得告訴我你要去那裡,是為個什麼事兒才去的。”
張總只得又回頭道:“如果瑞王果真與金國之間有勾結,那我就得跟著去看一看,我大哥在外,我得讓他知道這件事情?你乖乖等著,我很快就能回來的。”
如玉經他丟過一回,也知道這人是個君子,既說了會回來就必定會回來。既成了夫妻,自然就是一體。如玉也知道張君的大哥掛將印在外打仗,若果真瑞王通敵,於國於家,他都該去探明是怎麼回事。她自己出門時將積年存的銀子,並張君給的七百兩銀子全留給了安康,自己身上只有十兩碎銀子,這時候心中已有計議,連忙將一張百兩的銀票重又遞還給張君道:“我在此用不得那許多銀錢,你拿一百兩路上用,只給我留一百兩就可。”
張君已經奔到窗邊,縱身一躍就不見了蹤影。如玉隨即也奔到窗邊,下面是客棧後面縱橫的巷道,深黯黯完全看不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