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本已上了臺階,忍不住回眸噗嗤一聲笑。四月暮春的日光灑在她身上,月白的襖子,半幅裙,本黑的灑腿褲,潤膚淨面俏生生的小婦人,與當初在黃河岸的山洞裡,不顧性命跳出來撲擋在趙蕩面前時完全囧異的樣子,張震迎上她的目光,莫名心一陣狂跳。
在這世間,爭權奪利的,馳騁沙場的,於朝堂上縱橫開合的男人們,贏的,輸的,有幾個人能意識到,命運的齒輪中,她那點纖柔的力量,一次次改變朝局,當然,也改變了永樂府幾百條漢子的命運。
如玉道:“夫妻間的事,外人仍誰也干涉不了,您該自己去求得大嫂的原諒。”
屋中初醒的嬰兒一陣啼哭,她轉身進了屋子,旋即,哄嬰兒的哼唱聲傳了出來。
同羅女子天生有白靈鳥般的好嗓子,張震無福,這輩子只怕也聽不到趙如玉的歌聲了。
*
出竹外軒再經過張誠的院子,依次排開第三座小院,便是周昭的院子了。外院置著影壁,當初還未娶周昭的時候,張震並未在裡頭住過。他一直以來都住在隔壁,賀氏院中。
從去年十月份歸京,到如今整整半年,回回走到外院影壁處,張震便折功而返。今天他硬著頭皮走到了外院門上,站影壁處站得許久,仍不敢見周昭,正準備轉身要走,便聽影壁內一聲怯怯的喚:“爹!”
張震回頭,小囡囡穿著件半新不舊的月白衫子,躲在那影壁中,薄薄一點肩膀,忽閃忽閃一雙大眼睛正望著他。他莫名一陣心酸,伸手道:“過來,叫爹抱抱你!”
他脖子上那道疤痕太過可怕,紅肉猙獰,小囡囡為了能叫娘高興,伸出了自己的手,忽而身子一輕,整個人已經叫張震抱到了半空。他的手臂沉穩有力,胸膛就像二叔的一樣沉而平實。小囡囡再叫了一聲:“爹!”
張震抱著孩子繞過影壁,才要抬腳進院,便見周昭素衣荊釵,在影壁後跪著。
她道:“爺回來了?”
從妻到妾,為了能討花剌歡心,皇后親自踩壓她的身份。張震喉頭一陣哽噎,輕聲叫道:“雨棠!”
周昭叫他拉著站起來,指著自已的院子道:“但不知爺是要歇得一夜,還是即刻就走?”
張震遲疑了片刻,小囡囡縮在他懷中,兩目殷殷的期盼,顯然是希望他能留下來。
他點了點頭道:“那就歇上一夜。”
周昭恭立在一旁,等張震先進了院子,才隨後跟進來。
淘帕,捧盆,揩手置帕。周昭面無表情的做這一切,等張震坐到了臨窗的寬榻上,便捧了茶杯過來,跪於一側,親自遞於他,看他喝過一口,又接過來輕輕擱到了几上。
張震道:“安九月不過全宜之計,我答應你的,終究會給你。皇后面前辛苦你替我轉寰,自家屋裡又何必如此?坐上來,咱們說會兒話。”
他說著便來拉周昭的手。周昭微微一躲,低聲道:“為妾者,不可與主人同坐,爺勿要折煞奴婢了。”
本來就只有過一夜的夫妻而已,不比安九月更熟悉。張震訕訕收回了手,便聽周昭說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爺要奴婢作妾,自然是奴婢作妻失了妻德,奴婢並不怪怨於您。”
張震拉她不起,只得作罷。只娶一妻的承諾,終究是他負了她。
忽而,小囡囡拳著一隻小手跑過來,撲到張震膝邊,握過他一隻大手,將自己手心一顆桂花糖放到了張震手中,嗲聲道:“爹爹吃!”
糖在手中捂的久了有些黏,張震下意識就要丟。周昭攬過囡囡道:“孩子愛吃糖,因我怕壞了牙齒,一天只給一顆,她也是愛你,才把自己最愛吃的糖給你,若你不嫌,就吃了它。”
張震在妻子和女兒的目光注視中,將那顆桂花糖放進嘴裡,撫了撫囡囡的頭道:“果真甜。”
囡囡大鬆一口氣,見母親眼角略有了絲笑意,轉身跑了。
總算因為這孩子,屋子裡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周昭仍還在地上跪著,又道:“我家燕兒,爺是見過的,爺剛出徵那會兒,她還常到這府中與我作伴兒。但爺也知道,我家規矩重,庶出的姑娘們讀書不多,只學針線,規矩學的亦不多,以致於她後來很不像樣子。
到了這府中,幾次輕狂到竟要嫁給張誠,為此還差點害了二少奶奶的性命。我父親一怒之下,就叫她削髮循入空門了。”
張震不懂周昭這話的意思,卻也點了點頭。
周昭又道:“奴婢作了妾,只知檢點自己,於您並無一絲的怪怨。但囡囡還那麼小,庶出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