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迎正在拿著雞毛撣子撣窗,回頭見是那脾氣古怪的二少爺,還是尋常的青衫,官帽抱在懷中,頭上唯戴一隻白玉螭虎簪,兩頰淡淡一層胡茬,進得門來,在矮矮的單扇朱漆門上站得片刻,神色好了許多,唇角略略往上翹著,漫步而來。秋迎旋即抱著撣子躲進了後院。
張君站在廊下聽得許久,才分辯出來,她仍還是在唱那首《定西番》,只不過唱的不是雁來人不來,她已唱到了:細雨曉鶯春晚,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
張君抬頭望了望天,確是早春,卻無細雨,天光流清曠宇無雲,是個豔陽高照的大好天氣。推門進了屋子,如玉並不在尋常置畫案的位置。
自打立春之後,床帳換成了彩繡櫻桃果子的聯珠帳,清供是一盆細草,生的齊而蔚然,湊近了張君才能識得竟是圓圓一甕麥苗,鵝黃底描金漆的淺甕,內裡白胎,襯著深綠色蔚蔚然的麥苗,蓬然勃勃的生機。
她似乎很喜歡擺弄這些東西,當初在陳家村時,他眼看著她將一盆蒜秧成了苔子,在他帶她走的那一夜被打翻在地。
揭起蓋畫的絲帕,下面所繪仍是肖像,是小丫丫屈膝在處六角窗下逗貓。
張君丟了那絲帕,聽得側室中水聲清亮,她又重複唱了起那首《定西番》。到了雁來人不來那句,張君已在翻她床頭的書,是本前朝雜書,書籤夾在《虯髯客傳》。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臥室中沒有一絲屬於他的痕跡。張君沮喪不憶,掀開牆角雙扇開的榆木大櫃,裡面也疊的整整齊齊俱是她的衣服。上下掃得許久,張君連自己一件衣服都未找著,才算徹底承認,他被如玉從整個生活中清理了出去,非但如此,顯然她已經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並且還生活的非常舒適坦然。
張君在那櫃子前直楞楞的站著,站得許久,忽而便聽側室中如玉喊道:“丫丫!”
丫丫本在收拾書房,應了一聲便衝了進來,便見張君瘦高高的個子在側室門上站著,他給個眼色示意她應之。丫丫便應道:“奴婢在了,少奶奶有何事?”
如玉本是插著門沐浴的,自己起身開了門鞘,轉身仍屈膝跪坐到了浴缶中,揚著脖子道:“替我衝發!”
張君屏息進門,輕輕將側室門關上,便見如玉仰舒著脖子,兩手攏發,雙眼仍還閉著。跪坐,仰頸,氤氳熱氣中仿似芙蓉出水。張君也不言語,見缶側盆子是接好的,撩起袍簾捲到帶中,屈膝半跪了舀水來替她細細澆著,她便順著水流輕揉起頭髮來。
“明兒便要往那化人亭去接母親,你可去隔壁問過,老三去是不去?”張君刻意屏息,如玉猶還不知是他,以為進來的是丫丫,邊揉邊問。
張登也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理,竟將區氏的遺骸送到化人亭去火化,如玉和蔡香晚欲要去接那骨灰回來,這是問丫丫,要叫張誠也跟著一起去。
母死也就罷了,還叫父親弄到化人亭去化成灰燼,張君總算裝不下去,鼻息略重,丟掉手中那瓢,掰過如玉的臉便吻了下去。及待他氣息一重,她便睜開了眼睛,一頭溼發伏入他懷中,任他細細的吻著。
張君吻得許久,箍腰將如玉自水中撈起,放她坐在案頭,埋頭在她頸間深嗅著。
第101章 單刀赴營
清天白日; 嬌娘新浴,晝而宣淫。管他外面春夏與秋冬; 管他皇帝老兒要輔那個兒子坐江山; 張君也不脫衣,才要解腰間玉帶; 便聽外面現一個丫頭問道:“丫丫; 二少爺可是回來了?我們少夫人叫他過去一趟……”
是周昭院裡的小荷,她話音還未落; 如玉身子一僵,一把推便將張君推開; 揀起案頭的衣服穿了起來。
張君硬聲問道:“何事?就在這裡說。”
小荷一噎; 良久才道:“我們少夫人在絞頭髮; 她要去廟裡作姑子。”
今天恰巧周家伯母們帶著幾個媒婆來要替她說媒; 想必此時她正在大鬧。
張君閉眼片刻,重又扣上腰間玉帶; 顫聲問如玉:“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如玉穿好了中衣正在擦發,隨口問道:“去何處?你要出去辦公差麼?”
張君點頭:“去年鬧洪災,長江以南洪災淹了好幾個州; 今年陸續各地有百姓揭竿為匪; 鬧的很厲害,皇上幾番遣趙盪出兵鎮壓,但總是不太放心,所以叫我出去看看。若你想去,咱們正好出門走走; 或者你的病能就此好了。”
一次唯有兩個人的旅行?
春光大好的三月,張君看如玉眼角浮起笑意,心中一顆石頭總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