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搖了搖頭,說:“不是,這個人的腦袋上有頭髮,不是圓通法師。”
剛一說完,他的喉頭間便發出了詫異的一聲響動:“哎喲,那不是屍體,這個人沒死。他剛才動彈了一下,身上全是血!”
陳郎中也顧不了危險,揹著藥箱就衝了出去。他是醫師,醫師的職責就是治病救人,哪怕前方有未知的危險,就算不知道廟門前那個躺著的人是敵人還是朋友,他都有責任衝上前去救治傷者。
陳郎中怎麼都沒有想到,躺在廟門外垂死掙扎的人,竟然會是貨郎許常德。
許常德的頸子被鋒利的匕首劃過,鮮血汩汩地流出。幸運的是,刀鋒並沒有割斷主動脈,而只是割斷了幾根小血管,看上去流了不少鮮血,卻並不會致命。他的四肢關節都被硬物敲碎了,估計起碼三個月他都沒法下床走路,也當不成貨郎了。
陳郎中用布條捆綁住了許常德的血管後,又在創口上敷了一貼金瘡藥——儘管他是西醫師,但也在藥箱裡擱了一瓶中醫用的金瘡藥。在洋學堂裡學醫的時候,就有位開明的西洋教官說過,中西醫結合,才是未來醫學的發展方向。
許常德依然昏迷著,陳郎中用力壓迫著他的心臟,可他還是醒不過來。趙麻子在山道上觀察了片刻,發現四處並沒有土匪的蹤跡,這才放心地從松林裡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廟門外躺著的許常德後,揮了揮手,便與李莫展一同閃身衝入了歸來寺中。
只過了一會兒,他們就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趙麻子的眼眶中還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李莫展失望地嘆了口氣,說道:“唉,圓通法師死了。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左胸,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趙麻子咬牙切齒地說:“一定是劉鬍子不想讓別人知道王家大宅裡秘道的秘密,所以才殺人滅口的。表哥,我發誓一定要將劉鬍子碎屍萬段,替你報仇!”
聽到這個不幸的訊息,陳郎中和王大爺都露出了黯然的神情。他們今天夜裡辛辛苦苦到歸來寺來,沒想到卻來晚了一步。歸來寺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有救醒許常德才能獲曉了。
怒氣衝衝的趙麻子轉身又進了歸來寺,只過了一會人,他便端著一盆水出了廟門。“譁”的一聲,他把水全倒在了許常德的臉上。躺在地上的許常德渾身激靈,竟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在這盆水的刺激下醒了過來。
“圓通是怎麼死的?”趙麻子厲聲問道。
許常德驀地打了個哆嗦,臉色變得紙一般蒼白,瞳孔驟然縮小,五官也變形地擠壓到一塊。
他彷彿回憶起了世上最恐怖的一件事。
再然後,許常德突然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不住痛苦呻吟著——因為他的四肢關節都被敲碎,自然無法安然站立。他剛才鯉魚打挺站立起來,只是因為受了冷水的刺激後所作出的應激反應。
王家大宅那邊傳來的槍響,李莫展帶了幾個健碩的鄉民帶著武器趕了過去。許常德也想去看看熱鬧,但想到槍子沒長眼睛,萬一腦袋中了顆流彈,那他去縣城妓街買個老婆的願望就不可能實現了。所以許常德還是跟幾個老實的鄉民在飯廳裡一邊吃著李二姐做的素餐,一邊喝著老酒。
這時,他們聽到一旁打坐的圓通法師忽然發出“咿咿呀呀”的含糊聲音。回過頭去,幾個人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圓通法師垂下了頭,用光頭撞向了結實的地板。許常德趕緊一個箭步衝上去扶住了圓通,而圓通則伸出了手,在許常德的掌心裡寫著什麼。
許常德念過幾年私塾,所以識字。圓通法師在他手心裡寫的是:“我要回歸來寺!要是再呆在這裡,我們都會死!”
許常德勸了幾句,要是李家少爺回來後發現圓通法師不見了,他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可圓通卻又寫道:“要是你不送我回去,我就撞地自殺!”
權衡了一下利弊之後,許常德只好給那幾個一同喝酒的鄉民說:“我還是揹著圓通迴歸來寺吧。被李家少爺罵一通,總比看著圓通法師死在這裡好。”說完之後,他便背起了圓通,出了李家宅子。
雖然夜幕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許常德畢竟是貨郎,這條路他早就走習慣了,即使閉著眼睛也能走個來回。他揹著圓通大步流星穿過了青石板鋪成的長街,剛走到鎮口的時候,圓通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常德回過頭來,卻感覺圓通用手指在他的手臂上划著什麼。圓通是在寫字:“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許常德不禁暗笑了一聲,這圓通法師倒也體恤自己,怕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