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激靈!猛地回頭,卻見宮裝麗人娉婷立在紅牆斜陽下,滿面寒霜。
長貴舒了口氣,卻又提了口氣。
“梅影?你何時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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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
☆、139、癸水桃花
長貴剎那之間的神色變化,原本不至於被看得清楚,可是梅影偏偏就是看清楚了。誰讓他們本也是一同在昭德宮長大的呢?雖則長貴進宮來的時候,已是十幾歲了,比梅影和司夜染都大了很多。但是好歹也還有當年尚且沒心沒肺時候相處的情分。
只可惜,人長大了,便什麼都變了。
梅影卻只當沒瞧見,冷哼一聲道:“你問我什麼時候來的,是怕我盡數聽全了你跟仇夜雨說的話吧!長貴,我倒要問問你,六哥哪裡得罪過你,你為何要跟仇夜雨沆瀣一氣,恨不得六哥死了?!邾”
長貴沒惱,卻一聲苦笑,仰頭向天。硃紅宮牆、輝煌金瓦之間,卻飛過玄羽昏鴉去。
長貴幽幽道:“梅影,你有沒有覺得過這個世上真是不公平?宮門外那麼多的男人,庸庸碌碌,心懷禍水的都可衣食無憂、子孫滿堂;可是憑什麼我就被淨了身,這麼零碎兒地在宮裡給人當奴才?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曾問過我爹,我爹說,我這輩子倒是沒做錯什麼。我問既然我沒做錯,可不可以饒了我,可不可以不送我進宮淨身?可是我爹說,不行。我便抗爭,我說我麼做錯事,我今生不該受這樣的罪……我爹厲聲說,那是我前世造下了孽,必須今生來還!”
長貴轉頭望向梅影,苦澀地笑:“前世,好遙遠啊。我看不見前世,我便沒有話反駁我爹,所以終究還是被我爹給送進了蠶室……刀子師傅給我淨身的時候,我疼得死去活來。養傷的那三個月裡,每一天都是在鬼門關前打轉,說不定隨時就熬不過去了——那時候我就逼著自己想,想自己究竟前世造過什麼孽,要今生遭這麼大的罪來還?”
“三個月後我熬過來了,順利進了宮當了內侍。然後打熬著在娘娘跟前兒算是有了點頭臉,我這才央人幫我在宮外打聽家裡的近況。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爹是賣了我——縣裡為討好宮裡,特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送進去伺候……於是選中了我。我爹一來不敢違抗官府,二來也憑藉著我,謀得了一個胥吏的差事。”
長貴苦笑出聲:“直到那時我才明白,原來不是我前世造了孽,是我今生投錯了胎。倘若我也能投胎在王侯將相家,我便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在宮裡當奴才到死,到臨死前將這一輩子拼死拼活攢下的錢財都送去給那刀子師傅,將我那根寶貝兒贖回來,才能囫圇個兒地入土……否則,死了都不能轉世投胎!犍”
有風吹過,長貴伸手抹了抹眼角:“在宮裡伺候這些貴人主子們,看著滿眼的繁華卻沒一樣兒是屬於自己的;伺候主子侍寢,看著他們在帳子裡顛鸞倒鳳,而自己卻是個不男不女的殘廢!到老了、不中用了,便被掃地出門,或者是到廟裡,或者就是在玄武門外的塌房裡等死!——無依無靠,沒著沒落,死了的那天連個給戴孝摔盆兒的都沒有!”
長貴說到此處,又扭頭向梅影望來,滿眼的哀傷:“而你呢,梅影,你四歲入了宮,長到如今是不是連爹孃的相貌都忘乾淨了?你雖說能看似比我好些,至少還是囫圇的人,可是你卻也與我一樣,進了宮便一輩子都不可能被放出去的!”
“看你這綺年玉貌,可是卻也只能在宮牆裡一天一天的枯萎了。而這後宮裡,只能見著一個真正的男人,那就是皇上。所以這後宮裡,所有的女人巴望的人也只有皇上!可是你們這些當宮女的,就算能熬到如你今天這個地位,卻又怎麼跟那些主子們去比?她們是皇上正經的嬪妃,卻還有一年到頭都見不到皇上一面的,你們這些宮女就算再美貌又能怎樣?”
“再說後宮的主子們最恨的就是身邊的宮女去勾。引皇上。於是極有姿色的,不是根本就到不了皇上眼前,更有的早就被自己宮裡的主子私下使了暗刑,給幽閉了……”
梅影先前一腔的火氣,被長貴這一番話給說的點點散去。到最後,已然忍不住眼底含淚。
她何嘗沒有過跟他一樣的呼號:這輩子,她憑什麼就是這個命?
長貴通身的戾氣也都散盡了,他抬步朝梅影緩緩走來,面上線條全變成柔軟:“咱們這樣的人在宮裡,也只能彼此相依為命。人世悽苦,也只有咱們這樣的人相互取暖。所以這宮裡才會結成‘對食’,縱然歷朝歷代的主子都明令不準,可是這法子卻也千百年來從未真正禁絕。幸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