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遠非蘭芽當日所乘的普通客船可比。兼之,大船為保貢品新鮮,日夜兼程。蘭芽私下裡問了問船工,說是一路上遇上些冰凍,需要提前疏通河道,否則不過四日便能回到京師。
蘭芽聽了忍不住咋了咋舌。
怪不得他一路顛簸從京師南下,卻覺得司夜染來得那樣快。
不過也幸好只需四日,彼此在船上共處的時間便不必那麼漫長。更何況官船所經州縣,當地官員都要上船拜望,送上犒勞,司夜染天天應接不暇,也沒顧得上見她。
她樂得逍遙。
每日憑欄聽風,看夠了景緻便潛心作畫。這一行,倒是將整個運河南北的行途,都畫了下來。
船到了山東附近,河道冰凍阻塞,船上貢品棄舟登岸,裝車繼續北行。沿途州縣派出車馬與押運,綿延百里而不絕。
蘭芽也不得不跟著下船,聽從安排,等著上馬車。
一片噪雜聲裡,卻見初禮又跟個金童似的走過來道:“蘭公子請隨奴婢來。”
蘭芽便閉了閉眼,知道終究躲不過。
只是沒想到,這回司夜染所乘的馬車,並非豪華闊大,而只是普通的馬車,只車廂略微大些罷了。蘭芽鑽進去,兩人便幾乎要肩挨著肩。蘭芽有些惶恐,便跟司夜染商量,是否能換一輛車,以不至於擠著他,壞了規矩。
司夜染慢條斯理調著一爐香,只淡淡抬眼望了她一眼:“是你害怕與本官同車。本官倒是不明白了,這幾日你又沒犯什麼大錯,又何必懼怕本官?或者說,難道你揹著本官做了什麼錯事,怕本官發覺?”
蘭芽咬牙:“沒有!”
司夜染輕哼:“那便坐下。”
初禮垂首忍住笑,放下簾子徑去了。
車外天色黧暗,彷彿又有一場風雪。此時北方的天氣非是南方可比的,縱然紫金山莊也有落雪,可那不過小小點綴;而此時北方的雪,卻裹挾著懾人的肅殺。實則尚是午時,外頭卻像將入夜一般。車馬沉重,馬匹不斷打著不耐煩的響鼻。
反觀司夜染這般氣定神閒,彷彿再重的事也不過是眼前的一爐香。
蘭芽便忍不住問:“大人的意思,難道這樣的天氣也要繼續趕路?”
“嗯。”司夜染淡淡一聲。
蘭芽便忍不住冷笑:“大人自然沒什麼,反正這暖車輕裘,兼之靜香縈懷。大人哪裡知道那些車馬和民夫的困頓!”
司夜染偏首望來:“蘭公子,你不如直接罵我勞民傷財!”
蘭芽忍住:“小的不敢。”
司夜染的香終於調好了,他丟了香箸,伸手過來捏住她下頜:“你不敢?擋著我、揹著我,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這天下,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說的話,卻都被你蘭公子說完了、做絕了!”
蘭芽用力別開頭,從他指尖逃脫。賭氣望著車廂內壁:“……小的,方才又沒說錯。”
司夜染眯眼盯著她倔強的側臉,冷哼道:“可是你卻不知道,貢品入京都是有限期的!我等已然到了北直隸,卻延宕而不入京,到時候晚了貢品倒還好說,倘若被人捉了把柄,說我等心有異圖,蘭公子,你可知那又該是多大的錯處!”
入不入京,聽著沒什麼。可是爹爹卻曾經給蘭芽講過,京畿防衛之要緊。便是分封天下的所有親王,無旨都決不準進京。就算是宮裡自己的親孃死了,也只能在京外遙遙拜祭,卻決不可入京……同樣,臣子若在預定好的時辰沒有入京,而在京城外延宕,便可被以為是別有用心。
蘭芽一凜,已然沒有了先前的怒意。便垂下頭去,喃喃道:“我總以為,大人是不同的。沒人敢拿捏大人的罪名,皇上更不會猜疑大人晚進城的那麼一兩天日程。”
司夜染聽得出她語氣的變換,便輕哼了聲:“你以為?”
蘭芽頭便垂得更低,
攥緊了手指。她知道她又莽撞了,上回在乾清宮早見識過皇上對司夜染態度的陰陽怪氣了……這天下,就沒有身在皇位之人不防的吧?誰讓天下這麼大,皇位卻就那麼一個呢?所以那個稱孤道寡之人便對任何人都是不放心啊。
蘭芽吭哧了半天,還是說:“對不住了大人,小的收回前言。”
“嘁……”司夜染淡淡一哼:“我知道你心內如何想的。你總以為我這個閹人,貪佔民脂民膏、作威作福慣了,便根本不管這寒冬天裡車馬與民夫的死活。”
蘭芽沒敢應聲。她心裡原本就是這麼想的,這一路上他不知又收了沿途多少地方官員的錢財……他根本就是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