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清靜寧和跪在地上,衣不染塵,面白如霜。只有眼角不自知地,綺麗輕揚。
待得皇帝說完了,他從容叩首:“奴婢是在皇上身邊長大,從小沾染的便是皇上身上的龍氣。奴婢這回南下也是替皇上辦事,身上更有龍隱相隨……身在紫金山上時,奴婢不是司夜染,而只是皇命欽差,是代表皇上叩開紫金山天蔭地氣的大門。所有收穫,也都是皇上龍威庇佑,是太祖皇帝與孝慈皇后對皇上的疼愛。”
蘭芽心下一跳,這才想起太祖皇帝朱元璋與孝慈馬皇后合葬的孝陵,正是在紫金山南麓玩珠峰下。皇帝之前所說,想南下拜祭南京太廟,便也意指拜祭太祖皇帝與孝慈皇后。
可是皇帝卻為何對司夜染一個閹人說這樣的話?
皇帝聽到太祖皇帝與孝慈皇后,便愴然起身,立在御案後感傷不已:“真可惜,身為太祖子孫,朕竟然這麼多年沒有辦法拜祭墓前。”
張敏忙勸:“京師與南京,山高水遠。皇上一饋十起,日理萬機,又哪裡能輕易離了京師?太祖皇帝與孝慈皇后在天有靈,定然都會明白皇上一片孝心。”
皇帝忽地轉眸來望司夜染:“只是那紫金山上,卻並非只有孝陵一座皇陵。”
司夜染淡然叩頭:“奴婢淺陋,只知紫金山上一座皇陵,不知另有皇陵。”
皇帝又凝視他良久,方緩緩坐下。
這一席話來話往,聽得蘭芽心都揪了起來。隱約能聽懂什麼,卻分明沒有找到關竅。她心急如焚,卻不敢有半點顯露。
看皇帝終於坐回去,蘭芽忙清了清嗓子,朝上叩頭。
皇上這才想起來一般,笑了聲:“哦,朕倒是忘了你。”
蘭芽不由皺眉。皇帝之前跟賈魯說忘了因為什麼召賈魯進宮,此時又說忘了……皇上當真是這麼健忘的人麼?
皇帝便換了與蘭芽的話題,對司夜染說:“朕今日是召你靈濟宮的人進宮來說說畫兒。真別說,小六你延攬到身邊的人呢,個個雖然都是年紀不大,卻都聰明靈秀。倒是極有你從前在朕身邊的風采。”
司夜染這才終於分了一寸目光,瞟向蘭芽一眼,“奴婢實不敢當。”
皇帝話鋒一轉:“他
獻給朕一幅畫兒,叫《清明萬里圖》,畫的就是小六你沿運河一路行船的風物。順便也向朕提及你在南京的經歷……”
司夜染目光一寒,無聲斫向蘭芽來。
蘭芽感知,卻只能深深垂下頭,不作回應。
皇帝盯著他們二人看了一晌,才幹笑了一聲:“小六啊,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只是有一點朕不喜歡:你小小年紀,卻太過老氣橫秋——你說你到了南京呆了那麼些日子,也不好好欣賞一下金陵風光,你天天都窩在紫金山的行邸裡幹什麼?朕是要你辦差,卻沒說要關你入監,你卻把那行邸當成了牢房。嘖嘖,你這孩子,當真暴殄天物。”
司夜染面上不露聲色,私下裡卻狠狠地舒了口氣。
便忍不住再轉眸望向蘭芽去——
她依舊還是原來的姿勢,沒動過,不過他還是瞧見了她眼角眉梢悄然滑過的一絲狡黠……就像林子裡那又小又兇又醜的靈貓神情。
害他白白虛驚一場。
皇帝又道:“你的心思,朕也明白。你不想私結南京官員,是叫朕放心。可是你上了船之後,怎地卻忍不住了?”
皇帝轉向張敏:“伴伴,將這幅畫兒拿去給他瞧瞧,倒要看他還能如何抵賴?!”
。
賈魯出了乾清宮,本想在外頭等著蘭芽出來。
卻沒想到一出門就撞見萬家的大管家萬有。賈魯皺眉問:“你怎麼來了?”
萬有急忙施禮:“盛三爺,老奴恭候多時了。快隨老奴回府,老爺想見三爺。”
賈魯忍不住呲牙:“盛三爺?誰是你們萬家的盛三爺?我叫賈魯,與你們家老爺不過同朝為臣罷了,並無半點私交!”
萬安曾給賈魯取名“萬盛”,只不過賈魯自己不想要。入學之後直到科舉,便什麼都給改了。只是萬有得循著萬家的稱呼來叫。
萬有只能陪著笑:“實則老爺昨晚就聽說了曾誠死訊。老爺便擔心三爺,昨晚整夜不曾閤眼,今天一早就打聽著順天府那邊的動靜。當聽說了三爺入宮面聖來,這便叫老奴早早到宮門口來候著。”
“三爺,聽老奴一句勸,不管三爺認不認,血脈親情總是割不斷的。”
賈魯一聲冷哼:“算了。你們家老爺那麼高的門第,倘若缺兒子了,只需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