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猥瑣的模樣,便想起月船桎。
彼時,月船也是猥瑣到讓她無法直視,可是後來……
她便吸了口氣,衝上前去推開眾人,護在那道士身旁,揚聲道:“都住手!他當街招搖不對,你們當街打人也是有罪。這便各自散去,免得官家追究!”
蘭芽雖然個子小,年紀也輕,但是面對數十人毫無懼色,且氣度雍容。百姓們便被震懾,紛紛停了手。
周家迎親的人很有些不甘心,倒想仗著自家主人的身份,好好懲治一下這個口無遮攔的神棍。這樣大喜的日子,他卻迎頭這麼胡說八道,總是晦氣,幾個轎伕便放下轎子,擼胳膊挽袖子準備上前理論。
卻只見喜轎窗簾無聲一挑,一串眼波盈盈飄出,朝著蘭芽和那道士的方向瞧了瞧。
喜娘急忙回神,湊過來低聲囑咐:“新娘子可不能再露出臉來了,這不合規矩。在周大爺給您挑起蓋頭之前,您的容貌是不能叫任何男子瞧見的。”
新娘子彷彿輕輕笑了一聲,便合上了窗簾,只道:“喜婆婆叫轎伕們不要計較了。”
喜娘便點頭,心下頗贊新娘子識大體。虧前頭還有人說,蓬萊來的丫頭學不會咱們大明天朝的禮儀,沒的小家子氣;此時看來,倒是小瞧了人家。喜娘便也忍不住替周大爺歡喜,便急忙甩著帕子招呼轎伕回來,別惹事,趕路要緊。
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迎親的隊伍走得沒了蹤影,那遮天避地的風竟然也跟著停了。
蘭芽定睛一瞧,那道士一身的狼狽,頭臉上都是土不說,道袍也被撕破了好幾個大口子,掛在身上沒了個出家人該有的樣兒。
蘭芽便一個不忍心,便帶了那道士就近進了一家客棧。給他要了個房間洗沐,外加去給他找了個針線婆子縫補衣裳。
安頓好了,蘭芽便想走,那道士卻口稱“貴人”,一意要下跪給蘭芽磕頭謝恩。
蘭芽便笑問:“你之前又是何必?人家好好地辦喜事,你卻跳出來說人家是妖孽,這也未免太過無禮。”
那道士便一瞪眼:“貴人說的這是哪裡話來?小道以為貴人搭救,便是與那些凡夫俗子不同,怎地原來貴人也以為小道是招搖撞騙才那般說的麼?貴人難道沒看見,那一刻天昏地暗,便是上天也在示警!”
道士們彷彿都有這麼一種——不容褻瀆的自尊心。誰敢半點質疑,他一準兒跟誰急。也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人相信他們是真的修道得道,而有別於神棍。
對此蘭芽表示理解,笑笑而過,也不爭執。
總之這光天化日、天子腳下,雖則那一刻飛沙走石,她也絕不信當真有什麼妖怪成精。
她只相通道士們都有些手段,擅長些障眼法罷了。於是那飛沙走石什麼的,說不定反倒更可能是眼前這道士自己鼓搗的,以增加自己的神秘感罷了。
蘭芽於是便岔開話題:“道長如何稱呼?道長又緣何稱呼晚輩為‘貴人’?”
那道士認真回答道:“小道俗家姓李,雙名夢龍。小道母親說,孕育小道之時總能夢見金龍入懷,生下小道那晚,更是金龍騰躍……”
蘭芽一口氣嗆著,咳嗽得驚天動地。勉強平穩下來,連忙提醒道:“這是京師,天子腳下,道長以後千萬莫這麼說了。小心被問了僭越大罪,腦袋沒了還好,怕是要牽連九族。”
李夢龍乾瘦的臉便一紅:“貴人是好意,小道都明白。可是小道卻沒扯謊!”
敢情這還是個直性子……蘭芽皺了皺眉,便拉過他來低聲囑咐:“你要實在忍不住,見了人非得說這個故事,否則便噎著難受的話——那你就將這故事改改。別直接說金龍,前面加個‘三爪’。”
李夢龍一怔:“三爪金龍?”
蘭芽點頭微笑;“道長既叫晚輩一聲貴人,便聽信晚輩這一回吧。這一修飾,至少可保道長性命。若道長操作得法,才有可能反而騰達。”
李夢龍轉了轉眼珠,忽地豁然開朗,急忙又是要磕頭:“小道明白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天子乃為五爪真龍,皇室宗親乃為四爪地龍,三爪則為天子之臣……故此小道若說‘三爪金龍’,一不僭越,二含輔佐明君之心。這樣一來非但不會掉腦袋,反倒有可能因此而受到賞識……”
蘭芽便笑了:“正是如此。道長睿智,實則不用晚輩提醒。前面不過是被嚇著了,方一時梗了心思。”
蘭芽說著起身:“若此,晚輩告辭。”
見面即是有緣,再者又應了月船的前緣……她提點他到此,便也夠了。蘭芽便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