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半年多的時間可以磨平的,甚至可以說,正是近來陸續發現的一些真相,使得他心頭的憤激之火燒得更旺,所以此時此刻,雖然他明知表面上愛聽不聽的梁帝其實正等著品察他的反應,但要讓他無視自己的真實內心說些圓滑獻媚的話,蕭景琰實在做不到。
“當年的事情如何發生的,我的確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我奉旨出使東海離開京城時,祁王還是天下景仰的賢王,林帥還是功勳卓著的忠良,赤焰軍還是匡護大梁北境的雄師,可當我回來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們成了逆子、叛臣、罪人,死的死,亡的亡,除了亂墳與靈牌,我甚至連屍首也沒有看到一具,卻讓我如何分證清楚?”
“原來如此,”夏江聲色不動地點著頭,“原來在殿下的心中,只要有賢王的德名,有震主的軍功,有兵將如雲的雄師,就可以謀逆了嗎?”
在夏江這句惡意的問話之後,蒙摯盡最大的可能向靖王使著眼色,暗示他冷靜一點。可是已經沸騰起來的熱血很難瞬間冷卻,當此生最深最痛的傷口被人碾壓在腳下時,三十二歲的蕭景琰實在無法讓自己就此隱忍:“所謂謀逆,並無實跡,我所看到的,也只有夏首尊你一份案情奏報罷了。”
“不會吧,你只看到了夏首尊的案情奏報?”譽王語氣溫和地插言,“景琰,難道你連父皇親下的處置詔書也沒有看到嗎?”
聽到此處,斜靠在扶枕上的梁帝終於放下了支著額頭旁側的手,坐正了身體,盯住靖王的眼睛徐徐道:“景琰,關於朕對赤焰案的處置……你有什麼不滿嗎?”
這句話雖然聽來平常,但細細一品,其實已是極重了,靖王立即由側坐改為跪姿,伏地拜了拜,可抬起頭來時,說的話仍無退讓之意。
“兒臣並非對父皇有任何不滿,兒臣只是認為,祁王素來……”
“是庶人蕭景禹!”梁帝突然怒意橫生,高聲道,“還有什麼林帥,那是逆臣林燮!你學沒學會該怎麼君前奏對?!”
靖王狠狠咬住了下唇,牙印深深,方穩住了臉上抽動的肌肉。蒙摯立即跪下,低聲道:“陛下,年節將近,請暫息天子之怒,以安民生之澤……”
“景琰也少說兩句吧,”譽王也輕聲細語地勸道,“當著我和外臣的面,哪有這麼頂撞父皇的?”
其實從開始論辯以來,靖王只有兩句話是對梁帝說的,這兩句都沒什麼頂撞之意,但譽王這罪名一扣下來,倒好象景琰說的任何話都是有意針對梁帝的,實在是一記厲害的軟刀子。
蒙摯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有些冒汗,但他也不是機敏靈變之人,一時哪裡想得出什麼化解目前局面的辦法,只是心中乾著急而已。
“陛下……”一直跪侍於殿角的高湛這時悄悄地爬了過來,湊在梁帝耳邊低聲道,“奴才斗膽提醒陛下,您每天浴足藥療的時間要到了,芷羅宮那邊傳過信來,靜妃娘娘已準備妥當……”
梁帝的胸膛明顯起伏著,看向殿下神色各異的這些人……惶惑不安的蒙摯,努力顯得恭順平和的譽王,面無表情的夏江,還有跪在那裡,沒有再繼續申辯,但也沒有請罪的靖王。
這位已逾耳順之年的老皇帝突然覺得一陣洩氣,閉上眼睛無力地揮了揮手,道:“退下吧,全都退下吧……”
譽王略微有些失望,本想再多說一句,被夏江的眼神止住,只好忍耐著,與眾人一起行禮退出。
到得殿外,靖王繃著臉,一眼也沒有朝兩個同行者瞥過去,徑自快步走了。譽王與太子爭鬥時玩了多年表面和睦的太極功夫,對於新對手這種冷硬不給臉子的風格十分的不適應,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好半天才一跺腳,回頭道:“夏首尊,你瞧他這樣子……”
“倒也不失血性。殿下稍安勿躁,老臣也告退了。”夏江卻簡短地回了一句,拱拱手。譽王心裡明白他為何如此謹慎,朝左右看了看,不再多說,回了禮與他各自分手。
三人剛離去片刻,皇帝的步輦已抬至武英殿前,高湛小心扶著梁帝出來,登車搖搖向芷蘿宮而去。最近幾個月梁帝足部風疾發作,時常疼痛難行,太醫開的藥也沒有大的成效,倒是靜妃為他準備的藥浴蒸足療法頗能減輕症狀,所以每日都定時前去,高湛方才的提醒卻也不是假的,不過時機稍稍巧了些而已。
對於武英殿的風波,靜妃當然還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了,也難說她那種閒淡安然的態度就會因此有所變化。接駕入宮後,除了應對禮儀該說的話外,她半個字也沒有多講,只忙著服侍梁帝在軟椅上半躺半坐下來,為他去鞋除襪,蒸足按摩。往常這個時候,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