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了。”夏冬隨隨便便道了個歉,沒再繼續前行,只站在原處,視線鎖在謝玉臉上,慢慢道,“夏冬特來送行,請侯爺一路保重。須知前途多艱,只怕片刻難得安寧,勸侯爺時時在意,切莫放鬆了心神。黔地苦寒,也請善加忍耐,這世上多的是比死還要苦的境遇,您將來可一定要熬過去啊。”
那日夏冬與靖王天牢一行,來去都很隱秘,謝玉並不知道他們就在隔壁。但也許是因為夏冬方才出來時的那個表情實在太令人震憾,也許是因為心中有罪的人面對苦主時難以避免的心虛和敏感,謝玉並沒有象其他人那樣因夏冬態度的變化而放鬆,反而是在一瞬間就肯定了夏冬一定已知真相。
剛剛才感到絕處逢生的心情瞬間又被打入森森谷底,謝玉幾乎已被這乍起乍伏的情緒變化折磨的瀕臨崩潰。夏冬與夏江不同,她懷有的是單純的仇恨,根本無所顧忌。所以她會報仇,她隨時隨地都可能來報仇,她將會選擇極為酷烈的手段報仇,這些都勿庸置疑,而自己,卻根本無處求救。
此時的夏冬微笑著,儘管她眸中毫無笑意。對她來說,第一步結束了,謝玉將在無限的惶恐中踏上流放之路,以後,她自有無數的方法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侯爺該上路了,不要耽擱了您今天的行程。”夏冬側身讓開了路,蕭景睿也站到了她的身旁,但是謝玉卻邁不開腳步。鬚髮虯結間看不清他的面目,但那跌落於枷面上的汗珠,那緊緊繃著的肌肉,那僵直的雙腿,那微顫的身躬,無一不表明他在害怕,只是蒞陽母子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怕什麼。
兩個衙役這時看了看天色,互相對視了一眼,走上前一人提牢謝玉一隻胳膊,說聲“該走了!”便連拖帶扶地將他挾帶在中間,順著土道向西南方去了。
目送了丈夫片刻,蒞陽長公主緩緩轉身,看了夏冬一眼,低聲問道:“夏卿回城嗎?”
“是。”夏冬冷淡地點頭,“你們四位呢?”
“我們也是。”長公主沒有聽出異樣來,隨口答了。反而是蕭景睿眉尖一跳,目光開始四處搜尋。
夏冬又不是不識數,既然她說“你們四位”,那肯定就還有一位。
這一位並不難找,只須掃視四周一次,便發現了她的蹤跡。站得非常遠,在一處斜坡上,半隱身於老柳樹後,露出粉衫黃裙。
大楚使團早已離去,她一個小姑娘卻沒有走,明明看起來宇文暄和嶽秀澤都挺疼愛她的啊,怎麼竟然放心讓她獨自留下來……
蕭景睿先是有傷,後來謝綺去世,太皇太后薨逝,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宇文念一直沒有機會提出她的要求。不過她不說大家心裡也明白,她想把蕭景睿帶到大楚去。
蒞陽長公主並沒有阻止宇文念來見景睿,不管是公主府也好,上古寺也罷,她一直由著這小姑娘在周圍晃來蕩去。但以一個母親的心態來說,她並不願意此時讓蕭景睿脫離自己的視線之外,不是因為怕失去他,而是因為她心中非常清楚,自己這個溫厚的兒子雖然表面看來不是特別激動,但實際上他還一直陷在身世真相的陰影中沒有走出來。
這種顛覆和坍塌般的痛苦,不是靠勸慰可以治癒的。它需要時間,需要自己慢慢去調整和適應。蒞陽長公主希望陪著兒子度過這段時間,而不是放他去一個陌生的國家,見一個陌生的父親,面臨一次新的感情震盪。
如果將來蕭景睿情緒恢復和穩定之後,他想要見見自己的生父是什麼樣子的,他想要到他身邊去生活,那麼蒞陽長公主已經做好了同意的準備。但目前這個階段,她必須要看著蕭景睿在她身邊,所以儘管沒有驅逐,但對於總是逡巡在周圍的宇文念,長公主基本上是視而不見。
不過念念小姑娘的毅力也確實讓人佩服,跟了這麼久,她毫無氣餒之意,只要長公主一不在,她就會上前來找話與蕭景睿攀談。雖然看著她與自己酷似的臉難免想起那傷心難過的一夜,但這畢竟是妹妹,景睿還是待她甚是溫和,不僅回應了她的問話,時時也會分些心力去留意她是否安全,是否健康。
宇文念覺得,她越來越喜歡這個哥哥,帶他回楚的決心也越來越大。
此時夏冬早已自行離去,蒞陽長公主也默默無語攜子登車回城,宇文念騎著匹赤色馬遙遙跟著,既不靠近,但也絕不會被甩開。
在入城之前,一行人意外地遇到了言豫津。
不過說意外,那也只是單方面的意外,對於言豫津來說,他是由於聞知了謝玉今日受押出城,所以特意趕過來的。
那個驚心動魄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