綱垂下頭,抿了抿嘴唇。
“不過你說的也對,這樣送出去,確實過於招人眼目,是我考慮不周了。”梅長蘇的指尖拂過瓶面,輕嘆一聲,“拿個普通些的瓶子,換了吧。”
“是。”
玉瓶被重新放回到托盤中,梅長蘇的視線也緩緩地從那幅奔馬浮雕上劃過,最後移到一旁,隱入合起的眼簾之內。其實最初選中這個玉瓶,就是因為這幅奔馬圖,想著景睿從小愛馬,見了這圖一定喜歡,所以一直疏忽了它驚人的身價。
看來自以為寧靜如水的心境,到底還是隨著那個日子的臨近,起了些微難以抑制的波瀾。
“黎大哥,取我的琴來……“
“是。”
一直關切地凝望著梅長蘇每一絲表情的黎綱忙應了一聲,帶著托盤退下,很快就捧來了一架焦桐古琴,安放在窗下的長几上。
幾桌低矮,桌前無椅,只設了一個蒲團,梅長蘇盤腿而坐,抬手調理了絲絃,指尖輕撥間,如水般樂韻流出,是一曲音調舒緩的《清平樂》。
琴音靜人,亦可自靜。樂音中流水野林,空谷閒花,一派不關風月的幽幽意境,洗了胸中沉鬱,斷了眉間悲涼。一曲撫罷,他的面色已寧諡得不見一絲波動,羽眉下的眼眸,更是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湖面般,澄澈安然。
早已決定,又何必動搖。既然對蕭景睿的同情和惋惜不足以改變任何既定的計劃,那麼無謂的感慨就是廉價而虛偽的,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那個年輕人,都沒有任何實際的意義。
梅長蘇仰起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春日和熙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卻映不出一絲的暖意,反而有一些清肅和冷漠的感覺。
抬起手,迎著陽光細看。有些蒼白,有些透明,虛弱,而且無力。
那是曾經躍馬橫刀的手,那是曾經彎弓射大雕的手。如今,棄了馬韁,棄了良弓,卻在這陰詭地獄間,攪動風雲。
“黎大哥,”梅長蘇轉過頭,看向靜靜立於門邊的黎綱,“抱歉,讓你擔心了……”
黎綱頓覺心頭一陣潮熱,鼻間痠軟,幾乎控制不住發顫的聲音:“宗主……”
“去叫飛流過來吧,切個甜瓜也切這麼久……”梅長蘇彷彿沒有注意到他的激動一般,偏了偏頭,淡淡一笑。
話音剛落,飛流苗條柔韌的身影恰在此時奔入院內,一閃而進,手裡捧著個細白的瓷盤,大聲道:“花!”
梅長蘇側過身定晴一看,五朵由甜瓜雕成的蓮花攢心擺著,雖大小不一,刀功生拙,但也算有模有樣,並不難看。
“這是飛流雕的?”
“嗯!”飛流的眉毛高高挑起,甚是得意,“最好的!”
“你把最好的五朵都拿過來了?”梅長蘇滿眼都是溺愛的笑,揉著少年的耳朵,“吉嬸教你的?”
“嗯!”飛流重重地點頭。
“可以吃嗎?”
“吃!”飛流抓起最大的一朵,遞到梅長蘇的嘴邊。
黎綱不由笑道:“飛流啊,反正是要吃的,你幹嘛非要雕成朵花兒這麼麻煩?”
“蘇哥哥吃!”飛流瞪了他一眼,強調道。
“我們飛流最乖了,因為是給蘇哥哥吃的東西,所以要弄得很漂亮,對不對?”梅長蘇咬下一個花瓣,順手拿布巾擦了擦少年的嘴角,“你吃了多少?下巴上都是瓜汁……”
“雕壞的!”飛流申辯道。
“雕壞的你才吃掉啊?那還好。不過還是要記得不能一口氣吃太多哦,會肚子痛的。”
“嗯!”
梅長蘇吃完第一朵,朝飛流搖了搖頭。少年牢記著吃太多會肚子痛,便沒有再喂他吃第二朵,自己對著盤子發了陣呆,最後下定決心,將其餘四朵的甜瓜蓮花推到了黎綱的面前。
“給我吃?”黎綱哈哈一笑,“真是受寵若驚,受寵若驚啊!”
飛流沒有聽懂他後半句話,但是聽懂了前一個問題,所以立即點頭予以肯定。可是黎綱真的開始吃起來的時候,他唯一會展露情緒的那雙眼睛裡卻出現了不捨的表情。
“你也吃吧,我們一人一半。”單純的孩子心思一看就知道,所以黎納忍著笑,又分了兩朵回去。
飛流轉頭看了梅長蘇一眼。
“你剛才在廚房裡,雕壞了幾個甜瓜?”
“三個!”
“全都是你吃的?!”
“吉嬸一起!“
梅長蘇看著飛流,眸中露出責備的神情,“你不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