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看相的、揣骨的都說我今年要交大運,算得可真準呢。”嚴氏扳著手指盤算道。
“去上海?那是什麼差事啊?”一聽每個月有五十個大錢的收入,韓半瓶也有點兒心動了。他知道同樣隸屬松江府的上海縣可比嘉定府繁榮多了。據說那裡商扈雲集,人丁興亡。自己若是能到那些大戶人家家裡做私塾先生那可比窩在鄉下好太多了。不過,他回頭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妻子的那個兄弟是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老實人,靠在碼頭幫人搬貨討生活。這樣的一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同大戶人家牽上關係。
正當韓半瓶胡思亂想之際,嚴氏開門見山的回答道:“你也知道的啦。我兄弟一直都在吳淞口的碼頭做事。他介紹的差事,當然是在碼頭上的咯。”
“碼頭上的差事?”韓半瓶的心情即刻就一落了千丈。他實在是想不出碼頭上會有什麼適合他的工作。小舅子該不會要自己同他一起抗包袱吧。這也太異想天開了,自己的竹竿身板怎麼能同虎背熊腰的小舅子比呢。
“是啊,是啊。說來還真巧,他的東家正好要招一個能寫會算的人幫忙。我兄弟想到你讀過書,就把你介紹給了他東家。那東家也信得過我兄弟,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我說當家的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我兄弟說了,你在碼頭上做事,我就給他們當廚子。吃住全包,每個月咱們夫妻兩還能支五十個大錢呢。現在一斤白麵也不過一文大錢。這可比在鄉下種地好賺多了。就算去縣城鄭家的油莊作短工也不可能賺那麼多。你瞧,我連包裹都打好了。咱們明天就走吧。”嚴氏可不管丈夫怎麼想。她一邊嘮嘮叨叨著,一邊進屋拿出了兩個大包袱,擺在了丈夫的面前。
“啥?去碼頭做賬房先生?你還要做廚子?那樣的話這錢也太少了點吧。好歹,是咱們夫妻兩個人做工啊。”韓半瓶眉頭一皺道。雖然這幾年他一直都待在張家村,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對外面的行情,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認識的。一聽兩個人做工才五十個大錢,他不禁開始懷疑他那個舅老爺是不是在訛他們夫妻倆。
“賬房先生哪兒輪得你做啊。我兄弟說了你到了碼頭,進了賬房,一開始只能從打雜的做起。先得跟著賬房先生學個幾年,才能作真正的賬房。到那時候,你的薪水自然也會跟著漲上去的。我兄弟說了,他們的東家是個講義氣的好人。你那麼聰明的人混個一年半載的,一定能做到賬房先生。”嚴氏連連給自己的丈夫打氣道。雖然她平時總喜歡有事沒事的責罵韓半瓶。但她從心底裡對自己的丈夫還是給予很大希望的。或許正是這種過高的期望,才讓她對現實的生活越發的失望。
“這,這不是去做學徒嗎?我不做,我不去。”明白了妻子意思的韓半瓶,連忙像撥浪鼓似的搖起頭。這倒不是他抱著“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死理不放。其實從明朝末年起,言私言利就已成風氣。在生活所迫下,不少仕途未明的儒生也開始放下架子投身工商業。但要已經三十多歲的韓半瓶,像十來歲的後生那樣去做學徒,這個臉他實在是拉不下來。
一旁的嚴氏可不管丈夫拉不拉得下臉,她已經受夠了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機會,丈夫卻傻乎乎地在那裡一個勁的搖頭。這怎能不讓她火大。於是,她很快又恢復了先前的潑辣勁,破口大罵道:“當學徒怎麼了?算是委屈你了?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就識幾個字,讀過幾本書,還真當自己是救國濟事的才子了。你會記覆帳嗎?你懂碼頭上的事嗎?你不想要這差事,老孃還怕你到時候爛泥扶不上牆,丟了我兄弟的臉面呢。”
“可我好歹也三十多歲了。現在回頭去做學徒是不是太晚了點啊。你也知道,咱們在這張家村也住了快十年了。多少都有寫感情的,你說走就走,是不是太唐突了一些啊。”韓半瓶尷尬地解釋道。若是在別人面前,他此刻或許還能打腫臉充胖子一下。假裝自己什麼都懂,然後再頂上幾句。可面對自己的老婆,他那種精神勝利法可就起不了作用了。似乎只要嚴氏的杏目冷冷一掃,就能把他肚子裡的那點貨色照得一清二楚,讓他顯出卑微的原型。
“哼!剛才你還發誓說要讓我過上好日子。整日窩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同外頭那些泥腿子斯混在一起,就能出人頭地?就能讓我過上好日子?再說這張家村的人什麼時候把你我當自己人看過。張嘴閉嘴的就是外姓人。有什麼好事頭一個想到的是他們的本家,有什麼壞事頭一個怪罪的就是咱們。這樣的地方還有什麼好留戀的。你到底有沒有出息啊!”嚴氏說到這兒,又拿出了帕子,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