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黎一愣,隨即自嘲一笑,“一日做匪,那一輩子都是匪,還有什麼改邪歸正的機會?最多就是斷子絕孫,別讓兒子孫子跟著做賊就是。”
郭跛子見佘黎語調悲切,不似剛才那般狠厲決絕,便又趁熱打鐵勸道,“叔不是逼你,只是,你若是得了閒,便去盂縣城裡看看。這個縣令真的和以前的縣令不一樣,官有狗官,也有好官,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你要是肯脫身,然後娶個賢惠媳婦,生個大胖小子,才算是人過的日子。”
佘黎聽著前半段話還沉思著,待聽到娶媳婦生兒子的話時,便有些哭笑不得了,“郭叔,有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肯嫁我啊,你就別操那心了。桂兒妹妹不是生了個姑娘麼,您要是閒得慌,就去給她帶孩子唄。”
說起外孫女,郭跛子便面色柔和不少,但嘴上卻是硬的很,“我一個大老爺們,誰要去帶孩子啊?!反正我說了你也不聽,就知道扯些有的沒的。”說著,有些生氣去推搡佘黎,“行了,趕緊走趕緊走,我懶得和你說。”
佘黎有些無奈,轉身出了屋子,往童子山的方向走了一刻鐘,越走腳步越遲疑,終於是下定決心轉身,換了個方向走去。
……
清晨的縣城不似以往那般冷清,反而有些熱鬧,原先街上沒什麼攤販,現在也三三兩兩蹲著些菜販子,零零散散散佈著小吃攤。結伴而出的婦人們在菜攤挑選著菜,面上帶著輕鬆的笑意。
佘黎進了城門,大大方方打量著縣城內的每個角落,臉上傷疤被遮去,加上一身利落的短裝,背上的一擔子鮮蔬,倒真的有些像個進城販賣的農家漢子,只是這漢子身上鼓漲漲的,看著便讓婦人面紅耳赤,好些婦人都下意識偷偷打量他,然後又紅著臉挪開視線。
佘黎沒走幾步,就有個掌櫃打扮的人招呼他過去,他應聲過去,那掌櫃便同他定了價錢,說要買他的菜。佘黎並非來賣菜的,自然也不講什麼價錢,那掌櫃的說什麼價,他就定什麼價,看上去老實巴交得很。
那掌櫃大抵是見他模樣太老實了,便又主動提了些價,道,“我也是看你這菜新鮮,才要你的菜。不過啊,我們店的菜都是有專人送過來的,你這菜啊,倒不是我們自己用,是要往慈幼院送的。我先付一半銀錢,你把東西送到慈幼院,就說是飄香樓讓你送的,回來我給你另一半銀錢。你看如何?”
慈幼院?佘黎聽到這個地方,起了幾分興趣,當即應下,收了銀錢,便往掌櫃給的地址去了。他體壯力大,揹著一擔子的菜也丁點不喘,很快就到了慈幼院。
蔡老頭兒收了菜,便要去屋子裡端水給他喝,佘黎本就打算在此處看看,便坐在院子裡等著,趁機四處打量著。
慈幼院原本是個破破爛爛的院子,後來好些商戶捐了銀錢,老蔡夫妻倆也沒有把錢都花在修繕一事上,只是把屋子破爛處略弄了弄,還都是鄰居幫忙來做工的,因此,屋子並不如何華麗,還有些簡陋。但和簡陋的屋子格格不入的是,從屋內傳來的朗朗讀書聲,童聲清脆而嘹亮,一句一句念著“鳴鳳在竹,白駒食場。化被草木,賴及萬方……”
這是《千字文》中的段落。佘黎沒念過什麼書,但千字文還是念過些的,那個時候阿爹阿孃還健在,他不肯好好唸書,非要坐在樹梢,有一句每一句的揹著千字文,而阿弟就在樹下蹲著,仰著臉,滴滴答答流著口水,眼饞樹上紅紅的果兒。
郎朗的讀書聲勾起了他的回憶,讓他不由呆愣在那兒,呆呆坐著聽著,直到蔡老頭兒端了水出來,他才恍然回神,打探道,“孩子們這是在讀書?”
蔡老頭兒驕傲一笑,“那當然了。咱們夫子可有本事了,你家要是有孩子,也送過來就是。夫子可是縣令大人請來的,大人送來的人,那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
佘黎哪來的孩子,但聽蔡老頭兒這麼說,便跟著問,“那要交錢嗎?”
蔡老頭兒爽朗一笑,“交什麼錢啊?!慈幼院能好好辦下來,離不開縣令大人和夫人的支援,也離不開大夥兒的幫助。我早說了,你們要是放心,那就把孩子送來,不就是管一頓飯的事情,小娃娃能吃多少米,就是添雙筷子的事。”
夫妻倆都把慈幼院當成家,受了眾人的恩,自然想著回報。更何況普通人家供孩子讀書不容易,既然慈幼院有夫子,那多教幾個孩子也沒什麼。好些人家都把孩子往慈幼院送了,都不肯白吃白喝,帶吃帶穿的,現在慈幼院裡不光是孤兒了,還有好些有爹有孃的孩子。
佘黎聞言便點點頭,說是回家商量商量,便出了慈幼院。一出慈幼院,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