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紫黛連忙接著,在外頭立了半晌,只聽得幔帳裡林錦樓在低低說話,香蘭半晌才似睡非睡的應一聲,方才吹熄了蠟燭,輕手輕腳退出去。
她一出門,便看見雪凝站在門口,正對她橫眉立目。因林錦樓不待見紫黛,她雖是一等丫鬟,卻連臥室的門都不讓進,晚上值夜的只有蓮心、汀蘭、雪凝和春菱。今晚正輪到雪凝值夜,她到後半夜只覺得肚子擰得慌,便去了茅廁,偏巧紫黛半夜叫渴,去茶房倒水,正聽見林錦樓叫人,便立時進了屋。
雪凝影綽綽瞧見紫黛提了壺進了房,登時急得跟什麼似的,又怕林錦樓惱怒,只好提心吊膽守在門口,見紫黛出來,便忍著怒道:“姐姐倒是勤快,下次還是不勞你的大駕。”
紫黛卻笑得和煦,低聲道:“妹妹剛才不知瘋哪兒去了,我也是聽大爺叫人才進去的,妹妹倒不用謝我。”說完一推雪凝胳膊,施施然走了出去。
雪凝氣得咬牙。
一時無事。
過了幾日,知春館便抬出了芝草的屍首,林府又接連死了兩人,卻沒有再出痘疹的。香蘭早晚誦經祈願,又找出過痘的小廝去給鸚哥等人送吃送喝。二門外正好有個小廝,因生得圓滾,人人都稱小豬兒,因出痘落下一臉麻子,恐招主子們膈應,只做些粗使的活兒,這事一出便得了使喚,在廊下聽差。聽說香蘭找人辦事,立刻巴巴湊上來,領了差事去了。回來道:“鸚哥姐姐聽說是姑娘給她送東西,哭了一場,特地讓我立在外頭窗戶根底下,跟我說,姑娘心好,她在府裡這麼些年,唯一信得過的就是姑娘。說她有二十兩私房銀子,還有些首飾,都在她床下的小匣子裡。等她沒了,林家還會給家裡些銀子。等她沒了,求姑娘把這銀子和首飾收著,想法兒親手交給她小弟,怕哪個手腳不乾淨的貪了她的東西,也怕銀子落在她嫂子手裡,她爹反倒沒錢治病,她哥哥也沒有飯吃。”
香蘭心裡不是滋味,她瞧得出鸚哥往日裡對她刻意巴結討好,心裡很不自在,可都是可憐人罷了,鸚哥有鸚哥的可憐,她有她的,能交好便交好,又何必彼此為難。就這樣不溫不火的處著,她與鸚哥雖不算相交至深,卻也算得投緣。如今聽了鸚哥這番交代後事的話,香蘭忍不住再嘆息幾聲,隔著簾子對小豬兒道:“你回去告訴她,這事我應下了。”又命春菱拿紅包賞他。
這一日晚間,三更已過,林錦樓仍挑了燈看公務,香蘭趴在床上似睡非睡,忽聽二門上雲板響,有婆子在門口報道:“鸚哥姑娘沒了。”
香蘭吃了一驚,立時坐了起來,林錦樓起身去了。片刻後,書染回來道:“因是出痘沒的,屍首不可留,趕忙忙的抬去燒了,留著骨灰停靈,大爺念在她服侍過自己一場,抬舉她當了姨娘。棺木是早就備下的,應有的一概不缺。”
香蘭便將鸚哥託付給她的話說了,又道:“好姐姐,我去不得那頭,還得勞你幫我想著。”
這還是香蘭頭一遭託書染辦事,書染立時拍著胸脯應了,又贊香蘭菩薩心腸云云。不多時,果然拿了一包銀子和首飾回來,又道:“鸚哥家裡人已經來了,正跪在大爺跟前謝恩典。”
香蘭道:“她家都來了誰?”
書染道:“她哥哥嫂子,還有她一個小弟。她小弟十歲了,在二老爺那兒當差,喚做昭兒。”
香蘭在那包銀子裡又添了四十兩。命人把昭兒叫來。對他道:“你姐姐與我有舊,臨終前託付我把她的梯己給你,這一包是她的東西,你妥帖收好了。日後若有為難的地方,便來找我罷。”
昭兒與鸚哥容貌頗似,哭得兩眼通紅,跪下給香蘭磕頭道:“菩薩奶奶,昭兒給您磕頭,永遠記著您的大恩。”抹著眼淚兒去了,暫且不表。
昭兒走後,香蘭合著衣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忽見鸚哥進來跟她說:“香蘭妹妹。我走了。你有情有義,應了我的事,往後我們家裡也自有後報。”
香蘭一個激靈,睜開眼卻見林錦樓正從外走進來,哪裡有鸚哥的影子。
又過了十幾天。林府上再無人發熱出痘,眼見年關已近,林昭祥便命兒子、媳婦兒等人重新搬回林家。秦氏回來頭一遭事,便要全家都去棲霞寺做法事打平安醮。
“一直提心吊膽的,這回家裡死了七八口人,外頭還指不定傳成什麼樣子。我之前已經到廟裡許了願,這回滿願了,得做一場*事才算圓滿。老太太這回都要去的。”秦氏道,“綾姐兒直跟我抱怨,說上回去廟裡沒意思,連戲都看不得。這次棲霞寺裡有個高樓,倒是能搭戲臺子唱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