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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一怔之下,便對陳叔道:“才勸了幾回,讓鳳哥兒回屋,只是不聽,病才好了些身子本就弱,再吹會兒風,只怕是要著涼的。不過……咱們家這個呆呆地也就算了,如何連縣太爺也是這般了?”
秦晨摸著下巴,琢磨說道:“我怎麼看他們兩個竟有些相似?”擰眉看著眼前兩人,只覺得這場景委實怪異。
陳叔嘆了口氣,卻也不敢擅自上前打擾。
雨從慢轉急,不時有電光閃過,天際雷聲隆隆,不多時,滿院已經瓢潑似的,地上漂起一片白花花地水色。
滿耳也都是嘩啦啦地水聲,雨水從屋簷上滾落,似連成一片水幕。
雨聲嘈雜之中,黃誠忽地說道:“我一直不曾問你,你如何知道陸兄跟我的那些事?連我們一塊兒吟過的詩竟都一清二楚?”
雲鬟一笑,外頭的雨絲飛到眼睛裡,有些澀澀之意。
黃誠見她不語,便喃喃道:“我原本並不信鬼神之說,可是那日聽了你的話,卻讓我不由得起了疑心了……”如果那些內情是個大人說起來,黃誠或許還可以覺著是“知情人”無意窺聽到的,然而面前的,卻儼然是個不怎麼懂事的女娃兒而已。
雲鬟仍是不做聲,黃誠自顧自又道:“你可信鬼神之說麼?是了,近來小周村的鬼殺人案,你大概也是聽說了罷?你既然能通鬼神,那你可不可以再告訴本縣,那小鬼兒因何跑到人間犯案?竟叫我怎麼審呢?”
雲鬟聽到這裡,方靜靜說道:“鬼神之說,我也不知信不信,只心存敬畏就是了。至於是不是鬼神犯案,自然得由大人判定。”
黃誠笑笑,嘆息說道:“只怕我有心無力。”他回想這兩年來所為,恍若一夢未醒,再加上近來事格外多,竟叫人有無所適從之感。
雲鬟聞言,卻轉過頭來,凝眸望著黃誠道:“陸本瀾捨命相救,大人卻說自己有心無力?”
黃誠一怔,瞧出她眼神中的不悅之意,因點頭道:“你既然知道我們的舊事,那你可知道,其實我心裡,並不想他為我捨棄性命?”
雲鬟皺眉:“那他因何如此?可知他大可趁著你昏迷不醒之時,一走了之。”
黃誠停了半晌,方道:“他先前常說,我的學識見解等都在他之上,倘若謀取功名,我必高中,他則不一定。且他那個人,心地赤誠,自然不肯在危難之中舍我而去……”
雲鬟眉頭皺蹙,黃誠望著那空中陰雲變幻形狀,又嘆息似的道:“可是他哪裡會知道,我真真兒的不願他如此,我……倒是寧肯是我死在那山上。”
雲鬟問:“你當真這樣想?”
黃誠回過頭來,四目相對,便一點頭。
雲鬟凝視他半晌,便站起身來,自往室內而去。
黃誠很是意外,便喚道:“鳳哥兒。”
雲鬟走到門口,聞言便又停下,她回過身來,望著黃誠道:“陸本瀾捨身救你,他從未對自己的決定跟所做後悔過一絲一毫,甚至至死都堅信他的選擇是對的,——他相信大人你是值得他那樣做的人,或許換了別的人,他不會做到這種地步,這個,不僅是因他天性赤誠而已,也不僅是什麼羊角哀左伯桃的高義,只是因為:他把大人你,當作是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人。”
黃誠睜大雙眼,只看著面前的女孩兒,卻見她臉如雪色,只雙眸如曉星一般,冷冷靜靜地又道:“救人者從未後悔,可被救者卻反而悔恨自己還活著,鎮日昏昏頹廢……這樣,陸本瀾情何以堪。”
黃誠聽到這裡,通身微微發抖,臉色極為難看:“可是你、你又怎麼知道……”
雲鬟不等他說完,便道:“大人是想問我怎麼知道陸本瀾至死不曾後悔?就如我知道他已經‘青山有幸埋忠骨’,而大人你卻仍是‘只念幽寒坐嗚咽’而已,現在的黃大人,不是陸本瀾想救的那個黃賢弟,現在的情形,也絕不是他希望看見的。”
雲鬟說罷,舉步入了內室,黃誠踏前一步,卻不知能說什麼,只是呆呆地想要跟隨而已。
雲鬟察覺,卻並未回頭,只是背對著他道:“大人方才問我信不信鬼神之說,我想說,倘若為人光明正大,無私無憾,又何必在意鬼神之說。然而倘若陸本瀾果然陰靈猶在,大人你……卻想以何種面目來面對他?”
女孩子的聲音並不很高,但卻極清晰,似冰層下的水,帶著碎冰的尖銳,冰冷冷地,將黃誠從頭澆到腳底。
遠處雷聲悶響,卻也似炸響在心裡,悶燃著一團無名之火。
黃誠死死地盯著雲鬟